“福旺超市”的新店面缩在老城区一条更僻静的巷尾,门脸比记忆中小了很多,褪色的红招牌上“旺”字的“日”旁掉了一半,像个咧着嘴的苦笑。玻璃门上贴着“清仓甩卖”和“旺铺招租”的纸条,在午后的风里瑟瑟发抖。
店内光线昏暗,弥漫着一股陈年灰尘和廉价香薰混合的滞闷气味。货架空了大半,零星摆着些积灰的日用品和临期食品。柜台后面,一个头发花白、穿着旧棉袄的老头正戴着老花镜,就着昏暗的灯光看一份皱巴巴的报纸。是张伯,祝安说他家店开了二十多年了。
谢语棠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捏了捏口袋里祝安给的纸条,深吸一口气,走上前。
“张伯您好。”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我…我是明德中学的学生,在做…呃…一个关于老城区变迁的社会调查。听说您家店以前在东巷口开了很多年?想跟您了解点以前的事。”
张伯从老花镜上方抬起浑浊的眼睛,慢悠悠地打量了她几眼:“明德的?东巷口啊…早搬喽,拆迁嘛。你想问啥?”
“是这样的,”谢语棠努力组织语言,手心微微出汗,“我们想找点老照片或者…影像资料什么的,还原一下以前街区的样子。听说您家以前门口装了个对着路口的摄像头?不知道…六年前的监控录像,您还有没有备份啊?” 她问得小心翼翼,心脏在胸腔里怦怦直跳。
“六年前?”张伯皱起眉,像在回忆极其遥远的事情,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柜台,“那么久的东西…早没了吧?那破机器后来都拆了卖废铁了。”
希望瞬间跌落谷底。谢语棠感觉指尖都凉了。
“不过…”张伯慢悠悠地拉长了调子,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老头子我啊,念旧。以前店里电脑换新的,旧硬盘没舍得扔。”他指了指柜台后面角落里一个落满灰尘、用塑料布盖着的纸箱,“喏,都在那堆破烂里吃灰呢。你要找六年前哪天的?”
峰回路转!谢语棠几乎要跳起来!她强压住激动,声音都有些发颤:“是…是六年前的12月17号!晚上!大概…大概七点到八点之间!”
“12月17…晚上…”张伯眯着眼,费力地回忆着,“那天啊…好像下了好大的雪?对!雪贼大!路上都没啥人!”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脸色微微变了变,浑浊的眼睛里掠过一丝复杂的光,没再细问,只是摆摆手,“行吧,你自己翻翻看。那堆破烂,硬盘线估计都找不到了,能不能读出来看运气吧。动作快点,我要关门了。”
“谢谢张伯!”谢语棠几乎是扑到那个角落,一把掀开积满厚厚灰尘的塑料布。呛人的灰尘扑面而来,她顾不上咳嗽,飞快地在纸箱里翻找起来。旧键盘、坏鼠标、缠成一团的数据线…终于,在箱底,她摸到了几个沉甸甸的、方方正正的金属盒子——旧硬盘!
她像捧着稀世珍宝,小心翼翼地吹掉硬盘上的浮灰。祝安不知何时也蹲在了她身边,帽檐压得更低,呼吸明显变得急促,紧盯着她手中的硬盘,眼神亮得惊人。
没有硬盘盒,没有外接线。谢语棠的心又悬了起来。她抱着硬盘冲到柜台:“张伯!您这…有能读这种老硬盘的电脑吗?或者硬盘盒?”
张伯从老花镜后面瞥了一眼,慢悠悠地摇头:“早没了。新电脑哪还有这种接口?你要想弄,得去找专门修电脑的店。”
专门修电脑的店?谢语棠的心沉了下去。那需要时间,而且太容易引人注意了!
“我有办法!”祝安突然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急切。他飞快地从自己书包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扁扁的黑色金属盒子——一个便携式的硬盘底座!上面还带着USB接口!“我…我姐以前玩摄影,攒了一堆老硬盘,这个底座我一直带着备用的。”
谢语棠眼睛瞬间亮了!天无绝人之路!
祝安的手因为激动和紧张而微微发抖。他接过谢语棠递来的硬盘,深吸一口气,手指用力,将硬盘稳稳地插进了底座的接口里。“咔哒”一声轻响,硬盘指示灯微弱地亮了起来。
成了!
两人飞快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紧张和希冀。祝安掏出自己的手机,将硬盘底座通过OTG线连上手机,手指颤抖着点开手机自带的文件管理器。
昏暗的便利店里,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硬盘底座发出轻微的“嗡嗡”读盘声,和张伯翻动报纸的沙沙声。
文件管理器缓慢地读取着硬盘内容。一个个按日期命名的文件夹出现在屏幕上。祝安的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滑动、点击。
2017年…12月…找到了!
点开“12月17日”的文件夹,里面是十几个以时间段命名的视频文件。
祝安的手指悬在“19:00-20:00”那个文件上,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他看了一眼谢语棠,谢语棠用力地点点头。
点击!
手机屏幕亮起。画面是黑白的,布满雪花噪点,视角是从“福旺超市”旧店门口望向那个丁字路口。路灯昏暗,鹅毛般的雪花在镜头前疯狂飞舞,能见度极低。路面已经积了厚厚一层雪,反射着微弱的光。偶尔有行人缩着脖子匆匆走过,车辆稀少。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视频播放条缓慢地移动着。19:15…19:30…19:45…
谢语棠和祝安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眼睛死死盯着屏幕,不敢眨一下。
19:52分!
画面左侧,靠近超市这边的巷口,一个骑着电动车、穿着厚厚棉衣的身影出现了!车速不快,在积雪的路面上小心翼翼地行驶着。那个身影,即使隔着模糊的监控和纷飞的大雪,祝安也一眼就认了出来!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哽咽。
是妈妈!
就在电动车即将驶入丁字路口主路时——
异变陡生!
画面右侧,主路的方向,一道刺眼的、狂暴的车灯光柱毫无征兆地撕裂了雪幕!一辆体型庞大、棱角分明的黑色越野车,像一头失控的钢铁巨兽,以完全不符合雪天路况的恐怖速度,疯狂地冲了出来!它没有丝毫减速或转向的迹象,目标直指那辆刚刚驶入路口的电动车!
“不——!”祝安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目眦欲裂!
监控画面剧烈地晃动了一下(可能是碰撞震动),雪花噪点瞬间增大!
刺耳的、令人牙酸的金属撞击和撕裂声仿佛穿透了屏幕!在纷飞的雪沫和刺目的灯光碎片中,那辆小小的电动车像一个脆弱的玩具,被黑色越野车狠狠撞飞!高高抛起,又重重地砸在冰冷的雪地里!
黑色越野车在撞击后仅仅顿挫了不到一秒,巨大的车轮在雪地上徒劳地空转了一下,卷起漫天雪尘。紧接着,它没有丝毫停留!引擎发出野兽般的咆哮,轮胎疯狂摩擦着积雪路面,车头猛地一甩,强行调整方向,像一道黑色的闪电,没有丝毫犹豫,瞬间加速,朝着与来路相反的方向(画面左侧的巷子深处)疯狂逃窜!迅速消失在漫天风雪和监控视野的边缘!
整个撞击和逃逸过程,快得令人窒息!前后不超过十秒!
画面里,只剩下那辆扭曲变形的电动车残骸,孤零零地倒在路口中央的雪地里。纷飞的大雪,迅速覆盖着那片狼藉。
谢语棠死死捂住嘴,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即使早有心理准备,亲眼目睹这残忍的一幕,冲击力依然让她浑身冰冷。
祝安全身都在剧烈地颤抖,像一片风中的落叶。他死死盯着屏幕上那片被雪花覆盖的、静止的狼藉,眼睛赤红,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他手腕上的红绳,被他无意识地攥在手心,勒得皮肤发白。
“找到了…”他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像在滴血,“就是它…黑色的…大切诺基…左前大灯罩…撞碎了!”
他猛地将画面暂停,放大!在模糊的黑白影像和纷飞的雪花中,那辆逃逸的黑色越野车的左前大灯位置,果然能看到明显的碎裂痕迹!虽然模糊,但足以辨认!
铁证!
就在这时,便利店门口的风铃突然发出一阵急促的乱响!
一个穿着黑色夹克、戴着鸭舌帽的高大身影猛地推门闯了进来!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脸,但周身散发着一股冰冷而危险的气息!他的目光像鹰隼一样,瞬间锁定了柜台后面角落里、正捧着手机的谢语棠和祝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