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亮的少年音色里带着明显的挑衅。颜沫抬头，看到一个穿着oversize卫衣的男孩斜倚在门框上，鸭舌帽下露出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左耳上的钻石耳钉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鹿尹玺先生？”颜沫合上病历本，“请进。”
男孩——更准确地说，年轻男人——慢悠悠地晃进来，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两条长腿大剌剌地敞着。他摘下帽子，露出一头蓬松的栗色卷发，看起来像个叛逆的高中生，而非资料上显示的22岁职业电竞选手。
“所以，战队经理认为我需要‘心理疏导’。”鹿尹玺做了个夸张的引号手势，“因为我上周比赛时摔了耳机。”
颜沫保持专业微笑：“根据转介资料，你最近三个月比赛表现波动很大，赛后采访中也常表现出易怒情绪。”
“那是因为记者总问些蠢问题。”鹿尹玺翻了个白眼，“‘输掉比赛是什么感受？’——你觉得会是什么感受？开心得想开派对？”
颜沫在笔记本上记录着观察：“除了比赛压力，生活中还有其他困扰吗？睡眠如何？”
“哇，标准问题清单开始了。”鹿尹玺夸张地鼓掌，“下一个是不是要问我童年经历了？”
颜沫放下笔，直视他的眼睛：“鹿先生，如果你不愿意配合治疗，可以随时离开。但据我所知，联盟规定连续三次无故缺席心理辅导的选手将被禁赛。”
鹿尹玺的笑容僵在脸上。两人对视几秒，他先移开视线，嘟囔道：“...睡得不好。总是做梦。”
“什么样的梦？”
“梦见...输比赛。梦见队友失望的脸。梦见网上那些骂我的话。”鹿尹玺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卫衣下摆，突然从张牙舞爪的小狼狗变成了脆弱的小奶狗。
颜沫敏锐地捕捉到这一转变：“你害怕让人失望？”
“谁不怕？”鹿尹玺苦笑，“一百万人看着你操作，赢了把你捧上天，输了...你知道他们叫我什么吗？‘过气冠军’、‘心态爆炸的菜鸟’...”
一小时的治疗在时紧时松的气氛中结束。鹿尹玺时而挑衅时而脆弱的表现让颜沫既困惑又 intrigued。送他出门时，男孩突然转身，距离近得让颜沫不得不后退一步。
“你知道吗，医生，”他俯身在她耳边低语，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你假装冷静的样子特别可爱。”
说完，他戴上帽子扬长而去，留下颜沫站在原地，耳尖发烫。
接下来的两周，鹿尹玺每周两次准时出现在颜沫的咨询室。他的态度依然反复无常，但开始逐渐透露更多内心世界——对失败的恐惧、对名声的厌倦、对真正理解的渴望。
第三次治疗时，情况出现了意想不到的转折。
“我读了你的论文。”鹿尹玺突然说，双腿盘坐在沙发上，像个调皮的孩子。
“什么论文？”颜沫正在记录他刚才关于团队矛盾的描述，头也不抬地问。
“‘虚拟情感依赖：数字时代的新型亲密关系障碍’，发表在《临床心理学杂志》上。”鹿尹玺准确无误地报出标题，“很有趣的观点——人们更容易爱上想象中的对方，而非真实的人。”
颜沫惊讶地抬头：“你怎么...?”
“谷歌学术是个好东西。”鹿尹玺歪头一笑，“尤其是当我对自己的治疗师产生好奇的时候。”
颜沫感到一丝不安，专业边界被侵犯的感觉：“鹿先生，这种单方面的调查不利于建立平等的治疗关系。”
“平等的？”鹿尹玺嗤笑，“你坐在那里评判我，记录我的一言一行，而我甚至不知道你的全名——颜沫医生。”
他站起身，开始在咨询室里踱步，手指滑过书架、桌面、窗台，仿佛在探索领地：“你知道吗，根据你那篇论文的观点，你和你的‘宥熙哥哥’就是个典型案例。”
“童年情感依赖的延续，将保护者形象理想化...”鹿尹玺继续道，眼睛闪闪发亮，“你爱的是记忆中的他，还是现在的他？你知道他工作时什么样吗？见过他对对手律师赶尽杀绝的样子吗？”
“够了！”颜沫猛地站起，笔记本掉在地上，“请你立即停止！”
鹿尹玺停下脚步，惊讶地挑眉：“哇哦，终于有情绪了。我还以为心理医生永远不会失控呢。”
颜沫深呼吸几次，弯腰捡起笔记本，努力平复声音：“今天的治疗就到这里。”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