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光线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条纹状的阴影，芍苏苏跪在厨房地砖上，用抹布机械地擦拭着那滩半干的黏液。黏液在晨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和她三个月前在公园长椅上发现小黏时，包裹着他的物质一模一样。
她的手指在颤抖。抹布擦过黏液时发出一种奇怪的"吱吱"声，像是摩擦某种生物的皮肤。黏液顽固地黏附在地砖缝隙里，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婴儿监视器里传来小黏咯咯的笑声。芍苏苏抬起头，看到监视器屏幕上的小黏正坐在婴儿床里，手里抓着她失踪已久的蓝牙耳机啃咬着。他的指甲已经完全变成了青灰色，像某种爬行动物的爪子。
"妈...妈..."小黏含混地叫着，嘴角还挂着耳机外壳的塑料碎片。
芍苏苏的胃部一阵绞痛。她想起昨晚看到的画面——小黏站在冰箱前，几条半透明的触须从他背部延伸出来，撕开生肉包装，他的嘴咧开到不可思议的宽度，露出两排细密的尖牙。
"一定是幻觉..."她喃喃自语，却无法说服自己。冰箱里的生肉确实全部消失了。
她站起身，腿因为久跪而发麻。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亮着，显示着一条未读短信，来自那个已经被注销的号码："该喂第二次了。"
这是第几条了？芍苏苏记不清。自从三天前收到第一条"孩子饿了"的短信，她的手机就像中了病毒一样，不断收到来自"自己"的消息。
窗外，暴雨依旧。但这次芍苏苏清楚地听到，雨声中混杂着某种湿漉漉的摩擦声，像是有什么巨大的生物正沿着外墙缓慢爬行。
她深吸一口气，走向婴儿床。小黏看到她，立刻伸出小手，眼睛里闪烁着期待的光芒。那双眼睛——此刻看起来完全是人类婴儿的眼睛，清澈无辜。
"饿...妈妈..."小黏咿咿呀呀地说。
芍苏苏的胸口一阵刺痛。无论他是什么，此刻的他看起来只是个饥饿的孩子。她机械地拿起奶瓶，兑好奶粉，递给小黏。小黏急切地抓住奶瓶，那条分叉的粉色舌头卷住奶嘴，发出"啧啧"的声响。
她注意到小黏的牙齿比昨天更多了，小小的，但异常尖锐。
"你到底是谁？"芍苏苏轻声问。
小黏只是咯咯笑着，伸手去抓她的头发。他的手指间有轻微的蹼状物，但如果不仔细看，几乎察觉不到。
芍苏苏决定做一件她从昨晚就想做的事——系统地检查整个公寓。她需要证据，需要确认自己不是疯了。
她先把小黏放在临时改造的婴儿椅里，给了他一些玩具。然后从厨房开始，一寸一寸地检查。
冰箱下层结着彩虹色的黏液冰晶，散发着淡淡的腥味。芍苏苏用手机拍了下来。接着她注意到地板上有几处微小的黏液痕迹，像是被什么东西拖拽过，形成一条断断续续的路径，指向公寓的储藏室。
储藏室的门半掩着，芍苏苏不记得自己上次打开是什么时候。她推开门，一股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储藏室很小，堆满了纸箱和杂物。黏液痕迹在门口消失了，但芍苏苏注意到地板上有几道细小的划痕，像是某种尖锐物体留下的。
她搬开几个纸箱，发现墙角有一块松动的地板。掀开后，露出一个黑洞洞的通道——这是老式公寓常见的检修口，通往地下室。
"天啊..."芍苏苏的呼吸变得急促。她从未注意过这个检修口，更不知道它通向哪里。但黏液痕迹确实指向这里。
她回头看了一眼客厅，小黏正专注地玩着一个塑料球，看起来完全无害。芍苏苏深吸一口气，拿起手电筒，钻进了检修口。
狭窄的通道几乎垂直向下，铁制的梯子锈迹斑斑。芍苏苏小心翼翼地往下爬，潮湿的空气越来越重，带着某种说不清的有机物的气味，像是腐烂的海藻混合着铁锈。
下到大约两层楼的高度，她的脚碰到了地面。手电筒的光束照出一个低矮的地下室空间，天花板上的管道纵横交错，墙壁上布满霉斑和水渍。
然后她看到了。
角落里堆着一堆白骨，大小不一，看起来像是各种小动物的骨骼——老鼠、猫、鸟，甚至还有几块较大的骨头，可能是狗。骨头排列得奇怪地整齐，呈放射状，像是某种仪式性的摆放。骨头中央有一小滩发光的黏液，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芍苏苏的手捂住嘴巴，强忍住尖叫的冲动。她颤抖着走近那堆骨头，用手电筒仔细照射。骨头上布满了细小的齿痕，形状和大小与小黏的牙齿惊人地吻合。
"不...不..."她的声音哽咽在喉咙里。
就在这时，手电筒的光束扫过墙壁，照出了一些奇怪的痕迹——像是用黏液画出的符号，排列成某种图案。芍苏苏不认得这些符号，但它们看起来绝非自然形成。
她的手机突然在口袋里震动起来，在寂静的地下室里显得格外刺耳。芍苏苏颤抖着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又一条来自"自己"的短信："第47次喂食即将开始。"
什么第47次？芍苏苏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她突然意识到，这可能是计数——小黏已经"进食"了47次。而动物骨头就是证据。
一阵微弱的震动从地面传来，地下室的管道突然发出奇怪的共鸣声，像是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里面移动。芍苏苏惊恐地后退几步，手电筒的光束剧烈晃动。
她必须离开这里。
爬回公寓的过程像一场噩梦。当芍苏苏终于从检修口钻出来时，浑身已经被冷汗浸透。她瘫坐在地板上，大口喘着气。
客厅里，电视不知何时自己打开了，正在播放早间新闻。画面闪烁不定，声音断断续续："...第四起下水道工人失踪事件...警方提醒市民...暴雨期间尽量避免接近积水区域..."
画面切换到那位林医生，他依然穿着白大褂，表情冷静得近乎冷漠："我们怀疑这与近期爆发的某种水生细菌有关...建议居民注意饮用水安全...发现任何异常生物或物质请立即报告。"
芍苏苏盯着屏幕，突然，画面一阵雪花，然后清晰地闪现了一双眼睛的特写——全黑的，没有眼白，和小黏那晚展示给她的一模一样。不到一秒，画面又恢复正常，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有人吗？"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吓得芍苏苏差点跳起来。
她条件反射地看向小黏。婴儿椅里空空如也，玩具散落一地。
"小黏？"芍苏苏惊慌地四处张望，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敲门声再次响起，更加急促："芍小姐？我是林医生。社区健康检查，能开下门吗？"
芍苏苏的血液几乎凝固。她最后在厨房找到了小黏——他站在冰箱前，背对着她，小小的身体微微颤抖。听到她的脚步声，小黏慢慢转过身，嘴角还挂着生肉的残渣，眼睛里闪烁着恐惧和...愧疚？
"妈...妈..."小黏的声音带着哭腔，伸出沾满黏液的小手。
芍苏苏僵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反应。敲门声变成了拍打："芍小姐？您还好吗？我们接到报告说这栋楼有异常气味，需要检查一下。"
"等一下！"芍苏苏喊道，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尖锐。她迅速抱起小黏，用湿巾擦干净他的脸和手，然后才去开门。
林医生站在门外，白大褂一尘不染，手里拿着一个医疗箱。他的目光立刻锁定在小黏身上，嘴角勾起一个不达眼底的微笑。
"打扰了，芍小姐。"林医生的声音温和得过分，"最近暴雨导致一些水管破裂，社区担心有细菌滋生。我来给居民做简单的健康检查，特别是婴幼儿。"
芍苏苏本能地把小黏往怀里紧了紧："我们很好，不需要检查。"
林医生向前一步，几乎跨过了门槛："这是免费的社区服务。您看，小黏的脸色不太好，可能有些贫血。"他的眼睛紧盯着小黏，瞳孔微微扩大，"只需要抽一点血样..."
"我说了不需要！"芍苏苏后退一步，声音因恐惧而颤抖。
林医生的表情变了，那种伪装的温和像面具一样剥落。他的眼神变得锐利而狂热："芍小姐，您不明白情况的严重性。那个...孩子，不是您想象的那样。我们'清洁者'组织已经追踪它很久了。"
"清洁者？"芍苏苏的心跳加速，"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林医生没有回答，而是从医疗箱里取出一个注射器，里面装着淡蓝色的液体："这是专门研发的抑制剂，能暂时控制它的...异常表现。请您配合。"
小黏突然在芍苏苏怀里剧烈挣扎起来，发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嘶嘶声。他的皮肤开始泛出不健康的青灰色，指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长。
"把它给我！"林医生厉声道，向前扑来。
芍苏苏本能地转身保护小黏，但林医生抓住了她的肩膀。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小黏的嘴突然裂开了——不是比喻，是真的从中间分裂成四瓣，露出里面环状的尖牙和一条长长的、分叉的舌头。那条舌头闪电般射出，卷住林医生手中的注射器。
"啊！"林医生惊叫一声，注射器掉在地上，淡蓝色液体洒在地板上，与地面的黏液接触时发出"嘶嘶"的声音，冒出淡淡的白烟。
小黏的四瓣口器蠕动着，发出一种低频的震动，震得窗户玻璃嗡嗡作响。林医生的脸色变得惨白，踉跄后退几步。
"你看到了吗？"他的声音因恐惧而扭曲，"它根本不是孩子！是生态灾难！"
芍苏苏低头看着怀里的小黏，他的口器已经合拢，又变回了那个看似普通的婴儿，只是眼睛里含着泪水，小手紧紧抓着她的衣领。
"他是叫我妈妈的孩子！"芍苏苏听见自己喊道，声音里带着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坚定。
林医生的表情变得阴沉："你会后悔的。它只会越来越饿，而食物链的上一环...是人类。"他弯腰捡起医疗箱，"我们还会再见的，芍小姐。下次就不会这么礼貌了。"
他转身离开，但临走前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电视。芍苏苏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屏幕上的新闻画面再次闪现那双全黑的眼睛，然后恢复正常。
芍苏苏锁上门，瘫坐在地上，怀里的小黏紧紧贴着她的胸口。她能感觉到他的心跳——快得不正常，但确确实实是心跳。
窗外，暴雨更大了。新闻里说城市部分地区已经开始内涝，芍苏苏的社区因为地势低洼，正在组织临时疏散。但她哪里都不想去。
她抱着小黏检查了所有门窗，确保锁好。然后带着他爬上了公寓的小阁楼——这是整栋房子最高的地方，如果洪水来了，这里会是最后被淹没的地方。
阁楼低矮狭窄，倾斜的天花板滴落着雨水。芍苏苏用毯子铺了一个简易的窝，把小黏放在里面。小黏看起来异常疲惫，眼睛半闭着，皮肤上的鳞片状纹路比早上更明显了。
芍苏苏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又是短信，来自"自己"："第47次喂食延迟。危险。准备。"
她抬头看向阁楼的小窗户，雨水模糊了外面的世界，但她分明看到，远处的积水中，有什么巨大的黑影缓缓滑过。
芍苏苏抱紧小黏，感觉到他的体温异常地高。小黏在她怀里蜷缩起来，皮肤下的血管隐约泛着微弱的蓝光，像是有某种生物荧光物质在血液中流动。
"不管你是谁..."芍苏苏轻声说，手指轻轻梳理着小黏稀疏的头发，"我会保护你。"
小黏睁开眼睛，那双眼睛此刻完全是人类的，充满信任和依赖。他伸出小手，摸了摸芍苏苏的脸颊，轻声说："妈...妈..."
就在这时，芍苏苏注意到阁楼的墙壁上，雨水冲刷出一道道痕迹，而那些痕迹组成了一个清晰的符号——和她在地下室看到的黏液符号一模一样，指向城市某个特定的方向。
远处，避难所的探照灯扫过夜空，在暴雨中形成一道道光柱。芍苏苏的手机再次震动，但她已经不敢看了。她只是紧紧抱着高烧的小黏，在越来越近的、湿漉漉的摩擦声中，等待着未知的明天。
芍苏苏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悬停，第47条短信的"准备"二字像一把刀抵在喉咙。阁楼外的暴雨声突然变得遥远，她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与小黏皮肤下血管的嗡鸣共振。
小黏的体温烫得吓人。芍苏苏扯开他的连体衣，惊骇地发现那些鳞片状纹路正在皮下蠕动，像有无数细小的生物在血管里游走。蓝光顺着脊椎忽明忽暗，在昏暗的阁楼里投下诡异的光影。
"坚持住..."她撕开湿巾擦拭小黏的身体，湿巾接触皮肤的瞬间"滋"地冒起白烟。小黏突然弓起背，喉咙里挤出高频的啸叫，窗玻璃应声炸开细密裂纹。
暴雨裹着腥风灌进来，芍苏苏用身体护住小黏。借着闪电的刹那光亮，她看清了墙壁上的黏液符号正在融化重组——变成一串精确的经纬度坐标，指向城市污水处理厂的方向。
手机突然疯狂震动，连续三条短信：\
「水位上涨至临界点」\
「母体已苏醒」\
「带他来」
婴儿监视器发出刺耳的电流声，屏幕上小黏的影像扭曲成无数黑色触须。芍苏苏抓起监视器想关掉电源，塑料外壳却黏糊糊地粘在手上。她惊恐地发现那不是雨水——整个阁楼的天花板正在渗出珍珠色的黏液，滴落在她手背上时，皮肤立刻传来被无数细针穿刺的剧痛。
小黏在她怀里剧烈抽搐起来，四肢不自然地拉长。他的脊背中央裂开一道缝隙，几条半透明的触须探出，在空中急切地摆动。其中一条突然缠住芍苏苏的手腕，触须尖端分裂成更细的丝状物，扎进她渗血的针孔。
"啊！"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反而有种诡异的清凉感顺着血管蔓延。芍苏苏瞪大眼睛看着那些蓝色光点从小黏的触须流入自己体内，皮肤下的血管随之泛起微光。
阁楼地板突然震动，楼下传来玻璃碎裂的巨响。芍苏苏爬到阁楼口往下看，浑黄的积水已经漫过客厅沙发，水面漂浮着大块彩虹色的生物膜。更可怕的是，那些生物膜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生，包裹住电视柜、茶几，像有生命的外星植被在疯狂生长。
积水深处，一个模糊的黑影缓缓游过。芍苏苏的血液瞬间冻结——那轮廓绝不是人类，甚至不像任何已知生物，更像是用无数肢体胡乱拼凑的噩梦。
小黏的触须突然全部绷直，指向污水厂方向。他灰白的嘴唇蠕动着，第一次说出完整句子："妈妈...回家..."
窗外探照灯扫过，照亮了整条街道。芍苏苏的指甲掐进掌心——每栋建筑的外墙都爬满了黏液构成的相同坐标，像某种召唤仪式。远处污水处理厂的方向，一道蓝绿色光柱刺破雨幕直冲云霄，光柱中隐约可见巨大的阴影在游动。
手机屏幕自动亮起，显示着正在拨号的画面。听筒里传来深沉的、带着水底回响的呼吸声，接着是林医生扭曲变调的声音："...阻止...它...连接..."
通话突然中断，最后闪过的是小黏的医疗档案照片。芍苏苏死死盯着出生证明上那个被墨水涂黑的"父亲"栏，一个可怕的联想浮现在脑海：或许那根本不是被涂黑的墨迹，而是某种无法在普通相纸上显影的存在。
小黏的体温开始骤降，触须无力地垂落。芍苏苏摸到他后颈处新出现的鳃状裂口正在急促开合，像离水的鱼。墙上的坐标符号突然开始倒计时般逐个熄灭。
没有时间了。芍苏苏扯下窗帘裹住小黏，踹开通往屋顶的检修口。暴雨劈头盖脸砸下来，她眯着眼睛看到整片街区已成汪洋，水面上漂浮的汽车残骸像玩具般被无形的力量拖向光柱方向。
最近的一栋公寓楼外墙突然崩塌，露出里面纠缠的黑色管道——那些根本不是建材，而是某种巨型生物的触须，表面布满与小黏口腔相同的环状齿。管道蠕动着探向光柱，在空气中留下彩虹色的轨迹。
小黏在她怀里发出濒死般的呛咳，皮肤迅速灰败下去。芍苏苏颤抖着拨通那个倒背如流的号码——儿童福利院发现小黏那天的报警电话。
接通的瞬间，听筒里传来与光柱方向完全同步的诡异共鸣。一个似曾相识的女声带着电流杂音说道："终于等到第47次信号反馈...请保持通话进行最终校准..."
芍苏苏突然意识到，这声音和她每天在婴儿监视器里听到的"信号正常"提示音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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