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文阁里，淡淡的血腥气混着药草苦涩。沈昭月躺在软榻上，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平稳了些。藏海用温水小心地替她擦额角的虚汗，动作轻柔得不像那个在侯府杀伐的复仇者。
“给镇国公府递过信了，”藏海声音低沉，带着不易察觉的疲惫，“说你感念帝陵蒯大人之功，又对星象水文有兴趣，所以暂留钦天监水文阁，随我……学习参详，小住几日。你母亲担心，但知你有主见，又有陛下特许的旨意，便允了。”
沈昭月虚弱点头，这借口合理。
她看着藏海眼下的青黑，知道他这几日定是寸步不离。“……辛苦你了。”声音细弱。
藏海没接话，默默把温热的汤药吹凉，小心喂到她唇边。喂药、换药、扶她走动几步晒太阳……这些琐事，他做得异常专注，仿佛天底下最重要。那双握刀染血的手，此刻笨拙又温柔。
午后阳光暖洋洋洒进来。藏海搬了矮凳坐在榻边，安静地削苹果，果皮连成长长一条。难得的宁静笼罩着小阁楼。
“藏海……”沈昭月忽然开口，打破沉默。她看着他侧脸，犹豫着，“那晚……在侯府，我们中了埋伏。你……有没有怀疑过我？怀疑我的情报是陷阱？”这是她心头一根刺。
藏海削苹果的手停了。他抬头，深邃眼眸直视她，里面没有一丝怀疑阴霾，只有沉静的、能包容一切的理解。
“从未。”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你为我而来，为我而伤。这便够了。”他顿了顿，似乎斟酌词句，最终低沉补充，“你于我……是变数，是唯一的光。我信你，如同信这掌中刀锋。” 他将削好的苹果切小块，递到她唇边，动作是无声的承诺。
沈昭月心头一热，眼眶微酸。张口吃下清甜苹果，咽下了不安。
“……其实，平津侯府的地图，”她声音很轻，带着愧疚，“是庄之行给我的。”
藏海的手猛地一僵！庄之行？平津侯那个最不成器的小儿子？！
“他……不知为何，对我有些……痴缠。”沈昭月避开藏海瞬间锐利的目光，“我利用了他。有次他喝醉，在我面前炫耀他爹书房多气派，有多少珍宝，甚至……连他溜进去玩，知道暗格在哪都说了。我……装作好奇，哄他画了那张图。他画得很得意，以为能博我一笑……”她声音更低，“对不起，我知道很卑鄙……但我只想帮你拿证据……”
藏海沉默良久。他看着沈昭月苍白脸上的愧疚，心中戾气被更复杂的情绪取代。卑鄙？在这血海深仇的漩涡里，谁干净？她为他连命都可以不要，利用一个纨绔算什么？更何况，那是仇人之子！
“不必道歉。”藏海声音恢复平静，甚至带一丝冷意，“他生于侯府，便无无辜。你做得好。”他抬手，轻轻擦去她嘴角一点苹果汁，“只是，以后别再涉险。情报……我会另想办法。”
沈昭月松口气，又忧道：“那晚……没拿到密室里的‘东西’，平津侯死了那么多人，吃了大亏，他会不会……”
“他不敢明着来。”藏海打断，眼中寒光一闪，“他损失的是见不得光的死士，书房爆炸能推到意外或‘小贼’身上。若敢公然对钦天监官员或镇国公小姐下手，就是找死。他只会在暗地里更疯狂地报复。”他握紧拳，“这次……是我失算，连累你。但我们都活着，已是万幸。”他看向她肩下伤处，后怕自责。
沈昭月点头，刚想说什么，忽然感觉伤口传来一阵奇异的麻痒。她下意识按了按，疼痛竟比昨日轻了大半！这愈合速度……快得惊人！穿越前绝不可能！是体质变了？还是……蛇眉铜鱼的影响？她惊疑不定，但看着藏海担忧的眼神，最终把这发现压了下去。太诡异，她要自己弄清楚。
就在这时，水文阁外传来恭敬叩门声。
“藏海大人，平津侯府派人送来物品，指名给沈小姐。”是钦天监小吏的声音。
藏海和沈昭月同时一凛！平津侯府？送东西？给沈昭月？！
一股寒意瞬间窜上两人脊背！
藏海眼神锐利如刀，示意沈昭月别动，起身走到门口，谨慎打开一道缝。
门外站着侯府管事，脸上堆着假笑，身后小厮抬着个精致红木礼盒。
“藏海大人安好。”管事躬身，“我家侯爷听闻沈小姐在钦天监研习星象，偶感风寒，甚是挂念。特命小人送上等血燕、长白山老参、还有御赐‘玉肌生骨散’，给沈小姐补身，望早日康复。”态度恭敬得无可挑剔，像真关心晚辈。
藏海目光扫过礼盒，没接话，只冷冷盯着管事。
管事被看得发毛，强笑：“东西送到，小人告退。”放下礼盒，带小厮匆匆离去，像躲瘟神。
藏海关上门，脸色阴沉。他走回榻边，看着那刺眼的礼盒，如同看盘踞的毒蛇。
“他……什么意思？”沈昭月也毛骨悚然。平津侯恨他们入骨，怎会送这么贵重的补品伤药？太反常！
藏海沉默上前，打开礼盒。里面确是顶级的血燕、老参，还有个白玉小瓶，散发清冽药香。包装精美，毫无异状。
但他心中警铃大作！事出反常必有妖！平津侯此举，绝对包藏祸心！
他拿起“玉肌生骨散”，拔开瓶塞。一股异常清冽、甚至带点奇异冷香的气味飘出。他凑近细闻，眉头紧锁。这药……似乎无毒？至少他闻不出。
“他到底想干什么？”沈昭月也百思不解，“示好？麻痹我们？还是……这药有古怪？”
藏海将药瓶小心放回，盖好礼盒，眼神冰冷：“不管他想做什么，这些东西都不能碰。我会处理。”他绝不让平津侯的东西靠近沈昭月。
两人对视，都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和不解。平津侯这反常的“善意”，像片巨大阴云，笼罩在刚喘口气的水文阁上空，比明刀明枪更让人心头发毛。
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善意”的源头，竟是沈昭月那几滴留在侯府密室、被麒麟令感应到、被药水激出异象、被庄芦隐视为无价之宝的鲜血！平津侯送药，不是关心，而是像对待药圃里最珍贵的灵草，要确保这株“净血药引”好好活着，不能有半点闪失！他在等，等“麟爪”的回应！沈昭月在他眼中，已不是人，而是一件稀世珍宝，一件能为他换取更大利益和长生的——活体药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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