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不知处的晨钟惊起满林寒鸦时,蓝朝正跪坐在兰室的青竹席上。素白衣袖拂过案几,将《礼记》的卷角轻轻压平,墨香混着窗外松针的气息,在晨光里织成细密的网。
"朝儿。"蓝启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贯的清冷淡漠,"今日听学,若再让魏无羡扰乱课堂,家法处置。"
蓝朝垂眸应了声是,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银铃。自魏无羡随江氏子弟入云深不知处听学,叔父的戒尺已在藏书阁断了两根。她记得初见那日,少年踏碎满地碎金般的阳光而来,黑衣猎猎,眉眼间盛着云梦的水光山色,与满室青衫学子格格不入。
兰室木门被推开时,蓝朝的琴弦陡然绷断。魏无羡斜倚在门框上,发带松散地系着,嘴角噙着笑:"蓝小姐的琴音越发凌厉了,莫不是在给我敲警钟?"
满堂哗然中,蓝朝敛衽行礼,余光瞥见叔父手中的戒尺已微微发颤。魏无羡却恍若未觉,大剌剌走到她身侧空位坐下,袖口扫过她的琴案,惊起未干的墨点,在宣纸上晕染成破碎的蝶影。
"魏公子。"蓝朝压低声音,"云深不知处禁酒、禁喧哗、禁......"
"禁与女子私语。"魏无羡突然凑近,温热的呼吸扫过她耳畔,"可蓝小姐这般貌美,我若不多说几句,岂不是暴殄天物?"
蓝朝的耳垂瞬间烧起来,慌忙别过头去。讲台上蓝启仁的声音骤然拔高,戒尺重重拍在案几上:"魏无羡!"
然而惩罚并未降临。当夜蓝朝在冷泉边浣衣,忽闻身后传来熟悉的轻笑。回头望去,魏无羡正坐在老槐树上,晃着双腿,腰间酒葫芦在月光下泛着银光:"蓝小姐要不要尝尝?天子笑,分你一坛。"
寒潭水倒映着他的影子,明明灭灭。蓝朝攥紧衣角:"叔父说,你不该......"
"你总说叔父说,叔父说。"魏无羡轻巧落地,酒坛已递到她面前,"可蓝朝,你自己怎么想?"
月光为少年的轮廓镀上银边,他眼中跳动的星火,比寒潭的水波更让人心乱。蓝朝鬼使神差地接过酒坛,浅抿一口,辛辣的滋味顺着喉咙烧下去,却不及魏无羡突然靠近的温度灼人。
"其实今日在兰室,"他伸手替她拨开垂落的发丝,指尖擦过她发烫的脸颊,"我故意坐你旁边的。"
蓝朝猛地后退半步,酒坛险些脱手。魏无羡却不恼,反而笑得更欢,笛声突然从袖中溢出,惊起满池锦鲤。那曲调她从未听过,却无端让人心跳失了节奏,像是春风突然撞碎了冬雪,又似星火燎过荒原。
"明日见,蓝朝。"魏无羡转身跃上树梢,笛声混着夜风送来最后一句,"记得想我。"
蓝朝望着他消失的方向,耳畔余音袅袅。寒潭水泛起涟漪,倒映着她发红的眼眶。她从未想过,自己恪守了十六年的三千家规,会被一个来自云梦的少年,用一支笛声轻易搅碎。
而更让她慌乱的是,她竟隐隐期待着,明日兰室里,那双盛着万千星辰的眼睛,再次望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