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声在梧桐树上愈演愈烈，高考倒计时牌上的数字一天天变小。林栋哲开始频繁往图书馆跑，怀里总揣着个皱巴巴的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记满路朝给他整理的数学公式和解题思路。有时深夜，他还能透过窗户看见路朝房间的灯光，笔尖在草稿纸上沙沙作响的声音仿佛穿过了寂静的巷子，落在他心里。
这天清晨，林栋哲在巷子口的早餐摊买了两根油条，特意多要了份甜豆浆。他轻车熟路翻过矮墙时，正撞见路朝蹲在院子里给一株向日葵浇水。晨光斜斜地洒在她后颈，发梢被染成金色。
“早啊，给你带的。”林栋哲晃了晃油纸包，“油条还热乎着呢。”
路朝直起腰，额角沁着薄汗：“你怎么知道我想吃油条？昨晚复习到两点，做梦都在背《阿房宫赋》，梦里全是‘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她接过豆浆时，指尖不经意擦过林栋哲的手背，两人同时红了脸。
蝉鸣声突然变得震耳欲聋。林栋哲低头踢着地上的石子，憋了半天才说：“后天就考试了，你紧张吗？”
“有点。”路朝咬了口油条，碎屑落在浅蓝色的的确良衬衫上，“我妈说考不上就去纺织厂当女工，可我……”她声音渐渐低下去，远处传来收废品的吆喝声，“栋哲，你说我们真能考上吗？”
林栋哲猛地抬头，眼睛亮得惊人：“当然！你作文那么好，上次区里比赛还拿了奖；我物理模拟考也上了90分，肯定没问题！”他从裤兜里掏出个小布包，里面裹着两枚用红绳系着的铜钱，“我奶奶说这是开过光的，一人一个，保平安。”
路朝小心翼翼接过铜钱，红绳在她指间绕了两圈。她忽然想起小时候，两人在巷子里玩捉迷藏，林栋哲总故意藏在她一眼就能找到的地方；又想起去年暴雨，他家院子积水，她撑着伞蹚水过去送感冒药……那些细碎的时光突然在眼前闪回，心跳不由自主加快。
高考那天下起了雨。林栋哲早早等在路朝家门口，手里举着两把伞。雨丝斜斜掠过青瓦，在石板路上溅起水花。两人并肩走在去考场的路上，谁都没说话，却不约而同放慢了脚步。
“考完我们去护城河划船吧？”临进考场时，林栋哲突然说。
路朝笑了，睫毛上沾着细密的雨珠：“好，不见不散。”
考试结束那天，太阳又冒了出来。林栋哲站在巷口，远远看见路朝抱着书本跑来，马尾辫在风里晃荡。她脸颊通红，眼睛亮晶晶的：“我觉得作文写得特别顺！还有数学最后那道大题，解题思路和你说的一模一样！”
林栋哲正要开口，巷子里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路朝的母亲举着电报冲出家门，声音都变了调：“朝朝，你爸在工地出事了！”
空气瞬间凝固。路朝的脸变得煞白，书本“哗啦”散落在地。林栋哲一把扶住她颤抖的肩膀，听见自己说：“阿姨，我陪朝朝一起去医院！”
救护车的鸣笛声刺破暮色，林栋哲攥着路朝冰凉的手，看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梧桐树。路朝一直盯着自己无名指上的红绳，嘴唇咬出深深的齿痕。林栋哲想说些安慰的话，却发现所有语言都如此苍白。
医院走廊的白炽灯刺得人睁不开眼。路朝的父亲右腿粉碎性骨折，需要立刻手术。缴费单摊在长椅上，手术费的数字像道无法跨越的鸿沟。林栋哲默默摸出兜里的准考证，转身走向医院小卖部——那里贴着收购准考证的小广告，据说能换二十块钱。
“栋哲，你干什么？”路朝不知何时跟了出来，眼眶通红，“你疯了吗？这是你的未来！”
“你的未来就不是未来了？”林栋哲声音发颤，“朝朝，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总说我像你哥……哥哪有看着妹妹掉进火坑不管的？”
路朝突然扑进他怀里，眼泪洇湿了他的衬衫。远处传来护士推车的轱辘声，混着消毒水的气味，将两人的身影笼罩在一片朦胧里。护城河上的游船还在等他们，可此刻，命运的船桨已经悄然改变了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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