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室外的长椅冰凉刺骨，路朝蜷缩在林栋哲身侧，机械地数着墙上时钟的秒针。林栋哲将攥得发烫的二十块钱塞进她掌心，换来的准考证早已被汗水洇皱边角。远处走廊传来金属器械碰撞的声响，混着消毒水刺鼻的气味，像一双无形的手掐住两人的喉咙。
“先交押金，剩下的费用三天内必须补齐。”护士递来催款单时，路朝的指甲深深掐进林栋哲手背。他强装镇定地笑了笑，“我回趟家，看看能不能找点值钱的东西。”转身的瞬间，瞥见路朝父亲被推进手术室，白床单下露出的半截染血裤管，刺痛了他的眼睛。
夜色浸透小巷时，林栋哲撬开了阁楼的旧木箱。箱底压着母亲留下的银镯子，内侧刻着缠枝莲纹，是他准备留作成年礼的念想。月光透过气窗洒在镯面上，泛着冷幽幽的光。他咬咬牙将镯子揣进怀里，又翻出父亲珍藏的老式收音机——那是厂里劳模的奖品，曾是全家的骄傲。
“栋哲，你在做什么？”林父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林栋哲慌忙盖上箱子，却被父亲一把按住手腕。银镯子“当啷”掉在地上，在寂静的阁楼里格外刺耳。
“路叔出事了，需要钱。”林栋哲喉头发紧，“爸，就这一次......”
林父盯着儿子苍白的脸，烟袋锅在鞋底磕了磕，火星溅落在青砖地上。良久，他弯腰拾起镯子，塞进儿子手里：“不够的话，把我那辆二八自行车也卖了。”昏暗的煤油灯下，林栋哲第一次发现父亲鬓角的白发比记忆中多了许多。
当林栋哲抱着收音机冲进医院时，路朝正蹲在消防通道里啃冷馒头。看见他怀里的物件，她猛地站起身，眼眶瞬间通红：“你疯了？那是你爸......”
“救人要紧。”林栋哲将收音机塞给她，“我去黑市碰碰运气，你守着路叔。”转身时，路朝突然抓住他衣角，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来：“栋哲，等我爸好了，我、我一定......”
“别说傻话。”林栋哲笑着掰开她的手指，“等路叔出院，我们还要去护城河划船呢。”他没敢回头，生怕多看一眼，就会溃不成军。
黑市交易在城郊破仓库进行。林栋哲攥着收音机的手不断冒汗，看着贩子将零件拆得七零八落。“品相一般，给你三十。”贩子吐掉烟头，油腻的手指推来皱巴巴的钞票。林栋哲接过钱的瞬间，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加上之前的二十块，还差十块就能凑够押金。
巷子深处传来梆子声，已是深夜。林栋哲摸黑跑到纺织厂后门，那里常年有收废品的三轮车。他翻出裤兜里最后一枚硬币，在路灯下照了照，硬币边缘的“壹分”字样泛着微光。当他攥着这枚硬币冲向废品站时，突然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栋哲！”路朝举着油纸包追上来，“你走得急，晚饭都没吃......”她的布鞋沾满泥点，发梢还沾着医院消毒水的味道。林栋哲望着她递来的两个白面馒头，喉咙像被棉絮堵住。
“其实我都知道了。”路朝低头盯着他磨破的袖口，“镯子和收音机......我以后一定还给你。”
林栋哲忽然想起小时候，路朝摔破膝盖，也是这样倔强地不肯哭，却在他采来野菊花时红了眼眶。他伸手揉乱她的头发，笑道：“说什么傻话，等路叔出院，我们还要去拍张合影呢，就去巷口的红星照相馆。”
夜风卷起碎纸屑，远处传来更夫梆子声。两人并肩走在空荡的小巷，月光将影子拉得很长。林栋哲默默将攥着硬币的手藏进裤兜，他知道，有些承诺比任何誓言都重，就像这脚下的青石板，承载着岁月的重量，却依然坚定地延伸向未知的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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