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新光（续九）
深秋的风裹着细沙掠过图书馆的玻璃幕墙，路朝将脸埋进围巾，试图隔绝回忆的刺痛。手机屏幕再次亮起，是母亲发来的语音：“栋哲进ICU了，医生说……怕是撑不过这个月。”字句像钝刀剜心，她攥着手机冲出图书馆，却在台阶上被沈言拦住。
“路朝，冷静点。”沈言扶住她颤抖的肩膀，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满是担忧，“你现在回去能改变什么？他躲了你整整两年。”这句话如同一盆冷水浇下，路朝僵在原地，想起这两年间石沉大海的问候、被拒收的包裹，还有林栋哲那句冰冷的“别再来找我”。
最终，她还是买了深夜的车票。火车穿越漫漫长夜，路朝望着车窗上自己模糊的倒影，想起那年寒冬，林栋哲也是这样连夜送高烧的她去医院。那时他背着她在雪地里奔跑，呼出的白气在路灯下凝成细碎的光。而如今，他却在生死边缘徘徊。
抵达医院时，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刺得耳膜生疼。林栋哲躺在病床上，身形消瘦得近乎脱形，苍白的脸上插着呼吸管。路父红着眼眶递来一个铁盒，里面整整齐齐码着路朝寄来的信——从未拆开，却被反复摩挲得起了毛边。“他总说，不能耽误你。”老人声音哽咽，“傻孩子，到死都在倔。”
路朝颤抖着打开其中一封信，信纸已经泛黄。“栋哲，今天文学社组织去采风，漫山遍野的雏菊让我想起你送我的那束野菊花……”字迹被泪水晕染，她突然想起林栋哲最后一次对她笑，是在机械厂门口，他偷偷往她书包塞了颗麦芽糖，说等忙完这阵就去护城河。
深夜，监护仪发出刺耳的警报声。路朝死死攥着林栋哲逐渐冰冷的手，看着他的心跳曲线变成直线。护士将她拉开时，她听见自己撕心裂肺的哭喊在走廊回荡，惊飞了窗外梧桐树上的夜枭。太平间的白炽灯惨白如霜，她颤抖着为他整理衣角，摸到口袋里硬邦邦的东西——是枚生锈的铜钱，红绳早已磨断，却被细心地用透明胶带缠好。
葬礼那日，细雨绵绵。路朝站在送葬队伍里，看着林栋哲的棺木缓缓落入墓穴。王婶哭得肝肠寸断，李叔默默往坟头摆了罐麦芽糖。路朝将那枚铜钱轻轻放在坟前，突然想起高考前那个夏夜，林栋哲说等他们都考上大学，要把铜钱系在船上，让它载着梦想漂向远方。
回到北方后，路朝大病一场。沈言日夜守在病床前，却再也没见过她真正的笑容。康复后，她开始疯狂写作，笔下的故事总带着潮湿的巷弄气息：青梅竹马的少年、被命运碾碎的承诺、还有那棵永远结不出果实的枇杷树。
某个雪夜，路朝收到母亲寄来的包裹。除了亲手腌的咸菜，还有本泛黄的日记本——是林栋哲的。“今天又咳血了，不能让朝朝知道。”“她的信我不敢拆，怕看了就舍不得放她走。”“如果有下辈子，我一定要健康地站在她身边，带她去看真正的大海。”字迹越到后面越潦草，却字字泣血。
路朝蜷缩在沙发上，任泪水打湿日记。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恍惚间，她又看见林栋哲站在巷口，朝她挥手：“朝朝，快来，我带你去划船。”而这一次，她再也追不上那个渐行渐远的身影，唯有将所有的思念与遗憾，都化作笔尖流淌的文字，在故事里，为他们未完成的约定，寻找一个虚幻却温暖的结局。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