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末,一场十年不遇的暴风雪席卷了整个城市。屋外狂风呼啸,卷着鹅毛大雪,将天地染成一片混沌的银白。窗棂被风雪拍打得簌簌作响,仿佛随时会被撕裂。
林溪蜷缩在壁炉边的单人沙发里,身上裹着厚厚的羊毛毯,只露出一张被火光映得微红的脸。壁炉里,松木柴火燃烧得正旺,发出噼啪的轻响,橘红色的火焰跳跃着,将暖融融的光和热洒满整个客厅。这是她在这栋租住的百年老宅里,最珍视的角落。
她手里捧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可可,浓郁的甜香混合着壁炉的松木气息,是冬日里最令人安心的味道。膝盖上摊着一本厚厚的编织图册,旁边放着一个藤编篮,里面是各色柔软的羊毛线团和几根粗细不一的竹针。她正在研究一款复杂的阿兰花样,打算给远在南方、怕冷的外婆织一条厚实的围巾。
“嘶……”指尖传来轻微的刺痛,林溪倒吸一口凉气。一分神,竹针的尖端戳到了指腹,留下一个小小的红点。她懊恼地放下针线,将受伤的指尖含在嘴里。窗外风雪肆虐的声音似乎更大了,衬得屋内更加寂静,一种微妙的孤独感悄然爬上心头。独自一人在异乡过冬,尤其是这样恶劣的天气,情绪难免有些低落。
就在这时——
“砰!哗啦——!”
一声沉闷的重物落地声,紧接着是清脆的玻璃碎裂声,突兀地刺破了屋内的宁静,甚至盖过了风雪的咆哮!
林溪吓得差点跳起来,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声音似乎是从房子侧面传来的,靠近厨房的位置!是小偷?还是被风雪刮倒的树砸到了房子?
恐惧瞬间攫住了她。她屏住呼吸,侧耳倾听。除了风声雪声,似乎没有其他动静。但刚才那声巨响如此真切!她裹紧毯子,轻手轻脚地走到厨房门口,小心翼翼地探头望去。
厨房的窗户完好无损。她稍稍松了口气,目光顺着声音来源搜索,最终锁定在后门——那扇通往小小后院的门。门框上方,用来透光的一小块老式花窗玻璃,此刻破了一个大洞!冷风裹挟着雪片正疯狂地从洞口灌进来,在地板上迅速积起一小片白。
而就在破洞下方,靠近门边的地板上,蜷缩着一团湿漉漉的、瑟瑟发抖的毛茸茸的身影。
那是一只体型不小的猫!或者更准确地说,是一只毛发蓬松、但此刻被雪水和泥泞弄得狼狈不堪的长毛猫。它有着漂亮的蓝灰色毛发(尽管现在脏污打结),耳朵尖带着标志性的聪明毛,一双惊恐的、如同融化的黄金般的眼睛正瞪得溜圆,警惕又无助地望着林溪。它的一条后腿姿势有些别扭,似乎受了伤,身边散落着几片尖锐的碎玻璃。
显然,是这只不知从哪来的猫在躲避暴风雪时,慌不择路撞破了那扇老旧的花窗,自己也摔了进来,还受了伤。
恐惧瞬间被惊讶和担忧取代。林溪的心一下子软了。这冰天雪地的,它该有多冷多害怕?
“天啊,可怜的小家伙……”林溪立刻放下恐惧,快步走过去,但动作放得极轻极慢,生怕再次惊吓到这个不速之客。“别怕,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她柔声安抚着,在离它几步远的地方蹲了下来。
猫咪发出微弱的、带着颤音的“喵呜”声,身体抖得更厉害了,黄金般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和疼痛,本能地想后退,但受伤的后腿让它动弹不得。
“好好好,我不过来,你别动。”林溪立刻停住,保持着安全距离。她观察着猫咪的情况,后腿的伤似乎没有严重出血,但肯定很疼。当务之急是让它暖和起来,处理伤口,然后……再考虑其他。
壁炉!那里最暖和。
林溪迅速起身,去客厅的壁炉边,把那个装着毛线团的藤篮小心地清空,只留下篮底铺着的一块柔软的米白色羊绒毯(那是她准备织围巾剩下的边角料)。她把篮子拿到厨房,放在离猫咪不远、但避开了风口和碎玻璃的地方。
“过来,小可怜,这里暖和。”她指着篮子,声音放得更加轻柔。猫咪警惕地看着她,又看看那个看起来温暖柔软的篮子,黄金眼瞳里充满了犹豫和渴望。寒冷显然战胜了恐惧,它尝试着动了动,拖着受伤的腿,极其缓慢而艰难地、一步一挪地朝着篮子的方向爬行。
林溪的心揪紧了,看着它痛苦的样子,恨不得立刻把它抱过去,但她知道现在不行,过度的惊吓会让它应激。她耐心地等着,看着它用了好几分钟,才终于挪进了那个铺着羊绒毯的篮子。一接触到温暖柔软的毯子,猫咪立刻蜷缩成一团,把湿漉漉的脑袋埋进自己尚且干燥的胸毛里,身体还在剧烈地颤抖着,喉咙里发出低低的、痛苦的呜咽。
“乖,先暖和暖和。”林溪松了口气。她迅速找来一块厚实的旧毛巾,小心地、尽量不去触碰它身体地覆盖在篮子上方,形成一个简易的“帐篷”,既能挡风,又能留住壁炉辐射过来的热量。然后,她轻手轻脚地开始清理地上的碎玻璃,又找来一块厚纸板,暂时堵住了窗户上的破洞,阻止更多的风雪灌入。
做完这些,她才去卫生间拿来干净的温水盆、柔软的毛巾和一小瓶宠物用的外用消毒喷雾(幸好她以前养过仓鼠,家里备着点基础宠物用品)。她重新蹲在篮子边,掀开毛巾一角。
猫咪似乎暖和了一些,颤抖没那么剧烈了,但湿透的长毛依旧让它看起来很凄惨。它抬起头,黄金眼瞳看向林溪,眼神里的恐惧少了一些,多了几分虚弱和依赖。
“我知道你疼,但得清理一下,不然会生病的。”林溪的声音温柔得像羽毛,“我会很轻很轻,好不好?”
她将温水盆放在旁边,用毛巾蘸了温水,动作轻柔到极致,像擦拭一件稀世珍宝,避开受伤的腿,一点点擦拭它身上冻僵的雪水和泥泞。猫咪起初有些抗拒地缩了缩脖子,但当温暖湿润的毛巾接触到冰冷的皮肤时,它似乎理解了这份善意,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下来,喉咙里甚至发出了极其细微的、类似于呼噜的震动声,虽然还带着颤抖。
林溪的心被这微弱的信任狠狠触动了一下。她更加耐心,一遍遍换水,一遍遍擦拭,动作轻缓。湿透的毛发渐渐变得半干,露出了原本漂亮的蓝灰色底绒。擦到受伤的后腿时,她动作更加小心。伤口不算深,是玻璃划破的皮外伤,但有些红肿。她用消毒喷雾极其轻柔地喷了一下,猫咪疼得“嘶”了一声,但没有攻击或逃跑,只是用那双湿漉漉的黄金眼看着她,里面充满了委屈。
“好了好了,知道疼,马上就好。”林溪心疼地哄着,快速处理好伤口,没有包扎(担心它舔舐),只是保持干燥。
清理完毕,篮子里的猫咪虽然还是虚弱,但看起来清爽舒服多了。蓬松的长毛半干,显露出原本的华丽,像一团沾了晨露的蓝灰色云朵。它把自己更深地埋进温暖的羊绒毯里,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和那双渐渐恢复神采的黄金眼瞳,好奇地打量着林溪和这个温暖的地方。壁炉的火光跳跃着,映在它清澈的眼底,像融化的黄金里落入了橘红的星辰。
林溪看着它,一股巨大的满足感和暖意涌上心头。刚才的孤独感早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需要、被信任的温柔充盈。她重新倒了一杯热可可,坐回壁炉边的沙发,这次,她的目光不再停留在图册上,而是温柔地注视着篮子里的“意外访客”。
猫咪似乎彻底放松下来,在温暖的包裹和可可的甜香中,眼皮开始打架,小小的脑袋一点一点,最终,伴随着壁炉里木柴燃烧的安稳噼啪声,它发出了真正放松的、低沉的、引擎般的呼噜声,沉沉睡去。那声音不大,却异常安稳,像一首最原始的安眠曲。
林溪放下可可杯,看着它安详的睡颜,目光落在自己膝头的毛线和竹针上。一个念头悄然浮现。她拿起一团柔软厚实的深灰色羊毛线,这是她原本打算织围巾主体的线,颜色和猫咪的蓝灰色毛发异常相配。她又拿起最粗的那根竹针。
壁炉的火光温暖地跳跃着,映照着林溪专注的侧脸。她不再看图册,而是凭着心意和指尖的感觉,开始编织。针法简单而密实,一针,又一针,竹针轻轻碰撞,发出细微而规律的声响,与壁炉的噼啪、猫咪的呼噜交织在一起,汇成了这风雪之夜最温暖安宁的乐章。
她不是在织围巾,也不是在织毛衣。她是在织一个窝,一个专属于这个“意外访客”的、柔软、厚实、温暖的猫窝。深灰色的羊毛线在她灵巧的手指间穿梭、缠绕,渐渐有了雏形——一个圆圆的、深底的窝,边缘微微卷起,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
窗外的暴风雪依旧在疯狂地肆虐,整个世界被隔绝在厚重的白色帷幕之外。但这栋老宅的客厅里,却是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壁炉燃烧着,散发着松木的清香和源源不断的热量;热可可的甜香在空气中氤氲;一个美丽的蓝灰色生灵在铺着羊绒毯的藤篮里安然沉睡,发出安稳的呼噜声;而它的“救命恩人”,正就着温暖的火光,用柔软的毛线,一针一线地为它编织着一个更加温暖、更加安全的未来小窝。
林溪偶尔停下针,目光温柔地落在熟睡的猫咪身上。指尖被竹针戳到的小红点似乎还在隐隐作痛,但她心里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平静和暖意。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和这个从天而降(或者说破窗而入)的“意外”,打乱了她的计划,却意外地为这个寒冷的冬夜,注入了一份毛茸茸的、带着温暖呼吸的生机与陪伴。
也许明天雪停了,需要找它的主人,或者带它去看兽医处理那条腿。也许……它会留下?这个念头让林溪的心跳微微加速。但此刻,她不去想明天。她只想沉浸在这份炉火旁的静谧与温暖里,听着猫咪安稳的呼噜,感受着毛线在指尖流动的柔软触感,一针一线,将这个风雪之夜的意外与温暖,编织进这团深灰色的羊毛里。
竹针轻轻碰撞,发出细微的“哒、哒”声。壁炉里的火焰温柔地舔舐着木柴。窗外的风雪,似乎也在这份室内的安宁中,变得不再那么可怕。这个冬夜,因为一只破窗而入的蓝灰色猫咪,和一个开始编织猫窝的女孩,变得格外温柔而充满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