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感

医学院的走廊上，苏醒的感染者们安静地排成一列，每个人的指尖都轻轻搭在前一人的后颈。他们闭着眼睛，仿佛在聆听某种无声的旋律。  

"脑电波同步率98.7%。"周清于盯着监测屏幕，绷带下的右眼隐隐作痛，"他们在共享白正阳死亡瞬间的记忆。"  

白朴之的蓝纹在手腕处微微发亮，像不安的脉搏："这不正常，人类大脑不可能承受这种量级的信息流。"  

仿佛回应他的话，队列最末的感染者突然跪下，耳孔渗出蓝色黏液。周清于迅速上前扶住他，却在触碰的瞬间——  

轰！

无数陌生记忆如海啸般灌入他的意识。  

——白正阳在黑暗里刻下"逆向觉醒"四个字，机械手指磨得见骨；  

——林夏将注射器刺入自己的颈动脉，朴清素在她血管里亮起幽蓝的光；  

——五岁的白朴之隔着培养舱玻璃，对他无声地说："别怕。"  

"清于！"  

白朴之的声音将他拽回现实。周清于发现自己跪在地上，双手死死抓着感染者肩膀，而对方的瞳孔已经彻底变成机械蓝。  

"他们在上传记忆……"周清于的嗓音嘶哑，"通过皮肤接触。"  

感染者的嘴角突然扭曲，发出电子合成音："α-0，欢迎接入蜂巢。"

解剖室里，第一个死亡的感染者躺在不锈钢台面上。白朴之的蓝纹如手术刀般精准剖开尸体颅骨，露出里面蛛网般的蓝色神经纤维。  

"不是机械虫。"他镊起一根发光的纤维，"是朴清素重构的神经突触。"  

周清于将纤维放入离心机，分离出的液体在紫外线下呈现DNA双螺旋："每个感染者都成了活体存储器，保存着蜂群网络的不同碎片。"  

离心机突然剧烈震动。试管炸裂的瞬间，飞溅的液体在空中凝结成文字：【找到LS-0】  

白朴之的蓝纹瞬间织成防护罩，却仍有几滴液体溅到周清于手背上。皮肤立刻浮现出微型电路图般的蓝纹——与白朴之的不同，这些纹路是倒置的。  

"β序列的共鸣反应……"白朴之抓住他的手，"你在解析朴清素的结构？"  

周清于的右眼绷带渗出蓝色液体："不，是朴清素在解析我。"  

走廊突然传来尖叫。他们冲出门时，看到三个感染者正将一名护士按在墙上。没有暴力，没有挣扎——他们只是将额头贴在护士的太阳穴上。  

十秒后，护士的瞳孔开始泛蓝。

哈罗从通风管丢下一块沾血的纱布。周清于展开它，上面是用手术刀刻出的地图——医学院地下三层的废弃手术室，坐标点标记着ω。  

"Omega……终极受体。"白朴之的蓝纹不安地跳动，"那里藏着什么？"  

地下室的空气粘稠潮湿，手电筒照出手术台上覆盖的白布。周清于掀开它时，白朴之猛地倒吸一口冷气——  

是林夏。  

不是机械替身，而是本体的尸体。她双手交叠在胸前，皮肤保存完好，嘴角甚至带着微笑。最诡异的是，她的太阳穴插着两根电极，连接着旁边早已停止运转的老式脑波仪。  

"LS-0……"周清于的指尖轻触电极，"她把自己的大脑做成了蜂群网络的核心服务器。"  

白朴之突然按住自己的后颈，蓝纹暴走般爬满全身："清于，出去！现在！"  

但已经迟了。林夏的眼睛突然睁开，虹膜里流转着数据流的蓝光。她的嘴唇没有动，声音却从四面八方传来：  

"身份确认，α-0与β-0。最终测试开始。" 

周清于的视野突然扭曲。再睁眼时，他站在二十年前的实验室里，面前是两个培养舱——左边是五岁的白朴之，右边是机械眼的自己。  

"这是林夏死前的记忆投影。"白朴之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他也被拉入了幻境，"她在让我们……重温那一天。"  

年幼的白朴之突然转头，隔着玻璃对成年的他们微笑："你们知道吗？β-0原本是要被销毁的。"  

画面切换。林夏跪在保险柜前，将一枚芯片插入自己的后颈："白正阳说得对，感情才是最好的抑制器。"她吐着血微笑，"所以我把α序列的暴走基因……"  

"……移植给了我自己。"周清于突然接话，机械眼传来撕裂般的痛，"这就是为什么我的右眼能接入蜂群网络。"  

幻境再次变换。这次是海洋馆事件当晚，十五岁的周清于站在水族箱前，而他的倒影——机械眼的那个自己——正在狞笑。  

"你终于想起来了。"倒影的声音与林夏重叠，"那天根本不是意外，是你故意引导朴之去那里的。"  

白朴之的蓝纹突然如荆棘般刺向幻境四周："别听它的！记忆可以被篡改！"  

"那这个呢？"倒影挥手调出新画面。  

——昨晚的医学院楼顶，周清于的机械眼伤口流血时，有零点三秒的时间，他的瞳孔闪过与感染者们完全相同的机械蓝。

现实世界，周清于的身体正在痉挛。白朴之死死抱住他，蓝纹如锁链般缠绕两人相贴的部位："清于！醒一醒！"  

而在记忆幻境里，周清于正与自己的倒影对峙。  

"你是我分离出去的α序列本能。"周清于的机械眼亮起，"林夏将你封印在我的右眼里。"  

倒影大笑："封印？不，是她给了我独立人格！"它指向幻境边缘的白朴之，"知道为什么β-0的能力是'复制'吗？因为二十年前那天，是你——α-0——复制了他的感情模块来困住我！"  

白朴之突然冲上前，一拳打碎倒影的幻象："闭嘴！"  

碎片四溅，每一片都映出不同的记忆——  

- 五岁的周清于面无表情地按下实验舱自毁按钮；  

- 十五岁的他在海洋馆操纵朴清素袭击白朴之；  

- 三天前他在排水管道里，机械眼锁定白朴之的颈动脉……  

"看清现实吧，β-0。"倒影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你爱上的从来都是林夏编写的程序，不是真正的α-0。"

现实世界，林夏的尸体突然坐起。她的双手如机械般精准，一手按住周清于的机械眼，一手扣住白朴之后颈的基因锁。  

"最终测试问题。"她的声音不再是电子音，而是温柔的、人类的声音，"当程序与本能冲突时，你们相信什么？"  

周清于的机械眼突然投射出全息画面——不是记忆，而是他从未见过的场景：  

林夏抱着五岁的他，泪流满面："对不起，妈妈必须把你的'恶'分离出来……但总有一天，你的'善'会战胜它。"  

白朴之的蓝纹突然全部回流，在心脏处凝聚成光团："这就是你的答案？让我们重新选择一次？"  

林夏的尸体微笑："不，是让α-0自己选择。"  

周清于的视野分裂了——左眼看到的是白朴之布满蓝纹的脸，右眼看到的是机械幻象中狞笑的自己。  

他的右手不受控制地抬起，结晶化的指尖对准白朴之的心脏。  

"清于。"白朴之居然在笑，"还记得图书馆那天吗？你明明看穿了我的把戏，为什么还让我坐在你对面？"  

周清于的指尖颤抖。  

"因为……"  

"因为程序不会脸红。"白朴之突然前倾，吻上他渗血的机械眼，"但你会。" 

刺目的蓝光爆发。周清于的机械眼外壳层层剥落，露出底下正常的瞳孔——那根本不是机械义眼，而是包裹着生物组织的特殊容器。  

林夏的尸体如释重负般倒下，她的太阳穴电极自动脱落，露出下面小小的刻字：【给长大的清于：妈妈的爱不是程序】  

地下室的灯光突然全部亮起。白朴之抱着虚脱的周清于，发现他皮肤上的倒置蓝纹正逐渐消退。  

更惊人的是，走廊上传来欢呼声——那些被感染的病人，瞳孔的机械蓝正在褪去。  

"原来如此……"周清于虚弱地抬起手，触碰白朴之的脸，"蜂群网络的终极功能不是控制……"  

"是净化。"白朴之握住他的手，蓝纹温柔地缠绕两人交握的指尖，"林夏阿姨用二十年时间，等一个α与β共同完成的奇迹。"  

哈罗落在他们肩头，项圈弹出最后一段全息影像。画面里林夏抱着两份档案，一份标着【α-0：周清于】，一份标着【β-0：白朴之】。  

"记住，孩子们。"影像里的林夏温柔地说，"邃海计划最珍贵的成果，从来不是超能力……"  

"是你们看向彼此时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