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廊

医学院的隔离病房里，第一个苏醒的感染者突然坐起，瞳孔在自然光与机械蓝之间频繁切换。  

"7号床生命体征稳定，但脑电波呈现双频共振。"护士记录着数据，"他在反复说一个词——'蜂巢'。"  

周清于站在观察窗外，右眼缠着绷带，左眼紧盯监控屏幕。白朴之的指尖轻轻搭在他手腕内侧，蓝纹如细小的溪流般渗入他的皮肤，缓解着伤口的阵痛。  

"不是简单的记忆恢复。"周清于调出感染者大脑的实时成像，"他的海马体在重构二十年前的画面。"  

画面突然剧烈抖动。感染者猛地转头，直勾勾盯着摄像头，嘴角扯出一个不属于他的微笑："α-0，你终于醒了。"  

白朴之的蓝纹瞬间暴起，在钢化玻璃上结成蛛网状防御层。几乎同时，感染者头部的皮肤开始结晶化，蓝色纹路如裂纹般爬满脸颊——  

"砰！"  

头颅如冰晶般爆裂，飞溅的却不是鲜血，而是无数纳米级的机械虫群。

实验室陷入混乱。周清于拉着白朴之退到墙角，快速拆下消防栓面板："不是朴清素结晶化，是微型机械集群模拟的假象！"  

白朴之的蓝纹在空中织成过滤网，拦截飞舞的机械虫："这些虫子...在寻找宿主！"  

果然，漏网的机械虫迅速钻入其他昏迷感染者的耳道。距离最近的3号床患者突然抽搐，右手食指机械性地在地面刻下一串数字：3.141592653

"圆周率..."周清于的瞳孔收缩，"是坐标！"  

白朴之已经打开校园地图，将数字转换为经纬度："旧图书馆的地下室？那里二十年前就..."  

他的话被刺耳的警报声切断。所有感染者的生命监测仪同时发出尖啸，而监控画面显示，校园各个角落陆续有人倒下——他们的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现蓝纹。  

哈罗从通风管俯冲而下，丢下一块沾血的金属片。周清于用镊子夹起它时，绷带下的右眼伤口突然灼烧般剧痛——  

金属片上刻着：【B-07-6】。

旧图书馆的地下室门锁早已锈死，白朴之直接熔断了铰链。霉味与尘埃扑面而来，手电筒照出墙上密密麻麻的刻痕——全是"314159"的变体，有些已经氧化发黑。  

"这不是普通的数字游戏。"周清于的指尖抚过一道特别深的刻痕，"是林夏阿姨的记忆坐标。"  

最里间的书架后藏着一道暗门。密码锁已经失效，但锁孔形状与【B-07-6】完美契合。  

门开的瞬间，某种精密机械运转的声音从深处传来。白朴之本能地挡在周清于身前，蓝纹如铠甲般覆盖全身。  

——然后他们看到了她。

培养舱里的女人与林夏长相相同，但颈部有明显的机械接缝。她的胸腔透明，内部不是器官，而是精密运转的齿轮与发条装置。  

"第七代机械替身..."周清于的声音发紧，"但为什么保存得这么完整？"  

白朴之突然指向培养舱底座。那里刻着一行小字：【当α与β重逢时启动——LS】  

仿佛响应这句话，机械林夏的眼皮突然颤动。她的机械眼聚焦在周清于缠着绷带的右眼上，嘴角扯出一个僵硬的微笑。  

"验证...通过..."她的声音带着老式留声机的杂音，"β-0的情感模块...运行良好..."  

培养舱的液体迅速排空。机械林夏的胸腔自动打开，露出一个球形装置——里面悬浮着半片人类大脑组织，浸泡在淡蓝色液体中。  

"白正阳的...前额叶皮质..."她的机械手指向球形装置，"最后的...密钥..."  

周清于的呼吸停滞了。这就能解释为什么白正阳的机械体拥有部分人类记忆——他把自己的一部分大脑植入了蜂群网络。  

机械林夏的头突然偏向一侧，像是接收到某种信号："警告...二级蜂巢已激活...所有LS系列替身正在苏醒..."  

她的机械眼突然投射出全息画面：城市各处，五个长相相同的机械林夏正从隐藏点爬出，她们的目标很明确——医学院。

返回医学院的路上，哈罗发出急促的警报音。周清于打开实时监控，画面让人毛骨悚然——  

医学院走廊里，一个穿着护士服的机械林夏正温柔地俯身，为昏迷感染者"整理被子"。而每当她的手掠过患者太阳穴，就有纳米机械虫群悄无声息地钻入耳道。  

"她在改造他们..."白朴之的蓝纹不安地闪烁，"改造成什么？"  

周清于放大画面一角。被"治疗"过的感染者枕头上，残留着用血迹画出的符号——ω。  

"Omega..."周清于猛地拽住白朴之，"不是蜂群网络！她在制造终极受体！"  

白朴之还没反应过来，地面突然震动。远处传来建筑倒塌的轰鸣声——旧图书馆方向升起蓝色烟柱。  

监控画面切换，他们看到机械林夏们已经汇合。她们手拉手围成圆圈，中央是那个装着白正阳大脑的球形装置。最年长的机械体轻声说："开始最终融合。"  

七个机械林夏同时解体，无数纳米机械虫汇聚成蓝色洪流，涌向球形装置。白正阳的大脑组织开始发光，血管般的蓝色线路在表面蔓延...  

"不是复活..."周清于的机械眼伤口突然流血，"是逆向工程！他们要重构白正阳的完整意识！"

医学院楼顶，狂风卷着细雨。球形装置悬浮在半空，已经吸收了90%的机械虫群。隐约可见一个模糊的人形正在成形——  

白朴之的蓝纹如火焰般燃烧："必须在那之前毁掉它！"  

周清于却按住他的手臂："等等...你看那个波形！"  

他指向球形装置周围的能量读数——不是稳定的蜂群频率，而是某种紊乱的脉冲。  

"这不是融合..."周清于的声音因震惊而颤抖，"是自杀程序！白正阳的大脑在反向吞噬机械虫群！"  

仿佛印证他的话，即将成型的人影突然转向他们的方向。没有五官的脸部浮现出模糊的嘴型：  

快...走...

然后整个球形装置爆发耀眼蓝光。冲击波将方圆五百米内的玻璃全部震碎，而更诡异的是——所有被机械虫群感染的病人，同时睁开了眼睛。  

他们的瞳孔里，跳动着与白正阳如出一辙的机械蓝光。

三天后的隔离病房，第一个苏醒的感染者安静地坐在床边折纸鹤。见到周清于和白朴之，他微笑着递来一只蓝色的纸鹤："这是白老师让我转交的。"  

纸鹤展开是一段全息影像。年轻的白正阳站在实验室里，背景是两个相邻的培养舱——左边是五岁的白朴之，右边是机械眼的周清于。  

"朴之，清于，如果你们看到这段记录，说明我的计划成功了。"影像里的白正阳疲惫但温柔，"蜂群网络从来不是为控制人类设计的——它是林夏制造的'记忆保险箱'。"  

画面切换，显示出三十七个红点的真实含义：每个点都保存着一段被陈岩删除的实验数据，关于如何分离邃海基因与人体。  

"林夏发现朴清素会逐渐吞噬宿主意识，所以她改造了哈罗，让它收集所有受害者的记忆碎片。"白正阳的影像逐渐模糊，"我把自己改造成机械体，就为了等这一天...等α与β的基因共鸣足够强大，能彻底净化朴清素..."  

影像最后，白正阳的机械眼流下一滴蓝色的泪："清于，你的右眼是林夏用自己海马体细胞培育的。它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是她抱着你，说'妈妈爱你'。"  

全息影像熄灭。周清于的右眼伤口突然不再疼痛，某种温暖的液体浸透了绷带——  

不是血，是二十年来第一滴属于他自己的眼泪。  

白朴之的蓝纹轻轻缠绕上他的手指，在无人看到的角落，组成一个小小的心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