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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血影藏锋

明月照莲劫

铜镜中映出一双描画精致的眉。沈栖梧放下凤簪,指尖在眉尾处轻轻一抹——那沾了毒酒的簪尖,已将她眉梢染上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腥。

门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停在廊下。沈栖梧没有回头,从妆匣中取出一盒口脂,指尖蘸了,慢慢点在唇上。铜镜模糊地映出窗纸上两道交叠的人影——是那两个本该守在门外的丫鬟,此刻正贴在门缝处窥视。

"进来。"她突然开口,声音不高,却足够清晰。

门扇轻响。两个丫鬟低着头挪进来,跪在屏风外:"侧妃娘娘有何吩咐?"

沈栖梧从镜中看着她们发顶的旋儿:"这酒凉了。"

空气凝固了一瞬。年长些的丫鬟肩膀几不可察地绷紧:"奴婢这就去温。"

"不必。"沈栖梧转身,广袖扫过妆台,白玉杯无声地消失在袖笼里。她起身走向拔步床,嫁衣逶迤如血,"我要歇了。"

丫鬟们对视一眼,年轻的欲言又止,被年长的拽了拽袖子。两人默默上前替她更衣。当层层嫁衣褪去,只剩素白中衣时,沈栖梧突然按住心口,眉头紧蹙:"疼......"

"娘娘?"

"心口......"她喘息着弯下腰,指尖深深掐进衣料,"传......传府医......"

两个丫鬟慌了神。年长的飞奔出去,年轻的扶着她躺下,手忙脚乱去倒茶。沈栖梧在床幔遮掩下,迅速将袖中毒酒倒入床榻暗格。当丫鬟端着茶回来时,只见新侧妃面色惨白地倚在床头,唇上口脂被擦去大半,露出原本失了血色的唇。

"殿下......"沈栖梧气若游丝地抓住丫鬟手腕,"去请殿下......"

"殿下入宫了。"丫鬟被她冰凉的指尖吓得发抖,"娘娘忍忍,府医马上......"

话音未落,沈栖梧突然"哇"地吐出一口鲜血!猩红刺目,溅在雪白中衣上,如同雪地红梅。丫鬟尖叫一声,茶盏摔得粉碎。

"毒......"沈栖梧揪着心口衣襟,指甲在布料上刮出裂帛声,"酒里有......"

她剧烈咳嗽起来,更多的血沫从唇角溢出。丫鬟面无人色,转身就要往外跑,却被沈栖梧死死拽住:"别......别声张......"她艰难地凑近丫鬟耳畔,"有人......要杀我......告诉殿下......金......"

最后一个字化作气音。沈栖梧的手颓然松开,整个人滑落床榻,一动不动。丫鬟瘫坐在地,看着侧妃惨白的脸和衣襟上的血迹,浑身抖如筛糠。

院外突然传来急促脚步声。丫鬟如蒙大赦,连滚带爬扑向门口:"快来人啊!侧妃娘娘中毒了!"

当府医带着药童冲进内室时,沈栖梧已被抬上拔步床。她双目紧闭,唇边血迹未干,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府医搭上她腕脉,眉头越皱越紧。

"如何?"闻讯赶来的管事嬷嬷急问。

府医摇头:"脉象紊乱,似有中毒之兆。快去禀报殿下!"

"殿下入宫未归......"

"先救人!"府医打开药箱,取出银针,"去煎绿豆甘草汤!再取我珍藏的解毒丹来!"

屋内乱作一团。没人注意到,当所有人都背对床榻时,沈栖梧垂在床沿的手指,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更没人发现,她贴身藏着的那包金箔,此刻正隔着薄薄的中衣,紧贴着她平稳跳动的心口。

......

三更梆子响过,宁王府终于重归寂静。

听雪堂内外多了十几名侍卫,连屋顶都埋伏着暗哨。府医在厢房暂歇,两个嬷嬷轮流守在床前。沈栖梧仍"昏迷"着,被灌下的药汁沿着唇角流出,染深了枕上绣花。

子时末,一阵急促马蹄声打破沉寂。院门轰然洞开,萧煜挟着一身夜露寒气大步而入。侍卫们无声跪了一地。

"人呢?"声音冷得像淬了冰。

"回殿下,还在昏迷。"管事嬷嬷跪着回话,"府医说是鸩毒,所幸饮得不多......"

萧煜已掀帘进了内室。烛光下,沈栖梧静静躺着,脸色比素绢还要白上三分,唯有唇边那抹残血艳得刺目。萧煜站在床前,目光从她惨白的脸移到脖颈——那里,一道极淡的旧疤藏在衣领阴影下。

"都出去。"

待屋内只剩他们二人,萧煜忽然俯身,一把扣住沈栖梧下颌:"别装了。"

沈栖梧倏地睁眼。那双眸子清亮如寒星,哪有半分中毒的混沌?

"殿下好眼力。"她声音嘶哑,却异常清醒。

萧煜冷笑,指腹擦过她唇角残留的"血渍":"朱砂混蜂蜡?拙劣的把戏。"

"足够骗过府医了。"沈栖梧挣开他的钳制,"毕竟......没人会想到,新婚之夜就有人对新侧妃下毒。"

"酒呢?"

"倒了。"她直视着他,"殿下不会真以为,我会喝下那杯毒酒吧?"

烛火噼啪一跳。萧煜眼底闪过一丝奇异的光:"你认得鸩毒?"

"家父书房有本《百毒志》。"沈栖梧慢慢撑起身子,"倒是殿下......似乎对我的'毒发'毫不意外?"

空气骤然凝滞。萧煜盯着她,目光如刀,似要剖开她每一寸伪装。沈栖梧不闪不避,苍白的手指却悄悄攥紧了被角——那里,藏着一片从凤冠上拗下来的金叶子,边缘磨得极薄极利。

"酒不是本王准备的。"良久,萧煜突然道。

沈栖梧挑眉:"那为何——"

"本王离府时,西山大营指挥使还活得好好的。"

这句话像块冰,顺着脊梁滑下。沈栖梧瞳孔微缩——有人故意调虎离山?先毒杀指挥使制造兵变假象引开萧煜,再在新房合卺酒中下毒......一石二鸟?

"看来......"她轻声道,"有人比殿下更想让我死。"

"或者......"萧煜突然逼近,气息拂过她耳畔,"有人不想让本王从你这里得到什么。"

沈栖梧呼吸一滞。金箔!断刃中的金箔!除了萧煜,还有谁知道这个秘密?父亲?老管家?还是......沈家灭门案的真正主谋?

"我很好奇。"萧煜的指尖划过她颈侧动脉,"你临'死'前对丫鬟说的那个'金'字......是指什么?"

冷汗顺着背脊滑下。沈栖梧面上不显,心跳却陡然加速。那丫鬟果然报信了!她故意留下的钩子,萧煜咬住了!

"金......"她虚弱地咳嗽两声,"金吾卫......我恍惚看见......下毒之人穿着金吾卫的靴子......"

这是冒险的试探——若萧煜与金吾卫有勾结,此刻必会露出破绽。

果然,萧煜眼神骤冷:"不可能。"

"殿下怎知不可能?"沈栖梧趁机反问,"除非......"

"除非什么?"萧煜猛地掐住她后颈,迫使她抬头,"沈栖梧,你以为装神弄鬼就能套出话来?"他另一只手突然探入她衣襟!

沈栖梧浑身绷紧,金叶子已抵上萧煜手腕血脉。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窗外突然传来一声极轻的"咔嗒"——像是瓦片被踩动的声响。

萧煜动作一顿。沈栖梧也听见了——屋顶有人!不是侍卫,侍卫不会这样鬼祟!

两人目光在空气中相撞,瞬间达成无声共识。萧煜松开钳制,袖中滑出一把乌金匕首;沈栖梧则迅速躺回去,闭眼恢复"昏迷"状态,手中金叶子却蓄势待发。

窗户悄无声息地开了条缝。一根细竹管伸进来,吹出缕缕淡烟。萧煜屏息隐在帐幔阴影里,匕首反握。

"吱呀"一声,窗扇被彻底推开。一个黑影灵巧翻入,落地无声。来人全身裹在夜行衣中,只露出一双眼睛,警惕地扫视内室。看到床榻上"昏迷"的沈栖梧,他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快步上前——

寒光乍现!

乌金匕首如毒蛇出洞,直取黑衣人咽喉!那人反应极快,仰身避过,袖中甩出三枚柳叶镖。萧煜旋身闪避,镖尖深深钉入床柱。

沈栖梧就在这时暴起!金叶子划过一道冷芒,直取黑衣人双目!黑衣人仓促后撤,面巾却被挑落——

一张陌生的脸。年轻,苍白,右颊有道陈年刀疤。

萧煜瞳孔骤缩:"韩兆的人?"

黑衣人见身份暴露,突然狞笑一声,反手将什么东西拍向沈栖梧心口!萧煜飞身去挡,却见沈栖梧早已侧身避开,同时袖中甩出一样东西——

是那白玉酒杯!

"砰!"杯子精准砸中黑衣人太阳穴。趁他踉跄,萧煜的匕首已刺入他肩胛!黑衣人闷哼一声,竟不顾伤痛,纵身跃向窗口。萧煜正要追击,院中突然响起尖锐哨声!

"有刺客!保护殿下!"

黑衣人趁机翻出窗外。萧煜追到窗边,只见几个黑影在屋顶飞掠,很快消失在夜色中。院墙下,一名侍卫胸口中箭,已然气绝。

沈栖梧赤足站在萧煜身后,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把从床柱拔下的柳叶镖:"殿下这位'故人',似乎对我的命格外执着。"

萧煜转身,目光落在她渗血的指尖——方才夺镖时划伤的。他突然抓住她手腕,扯开染血的袖口。沈栖梧下意识要挣,却听他冷声道:"别动。"

只见她小臂内侧,一道细如发丝的红线正缓慢延伸,如同活物般向肘弯爬去!

"镖上有毒。"萧煜声音沉得可怕。

沈栖梧看着那道诡异红线,突然笑了:"看来......有人非要我今夜毙命不可。"

萧煜劈手夺过柳叶镖,对着烛光细看。镖尖泛着诡异的蓝绿色,隐隐有腥气。他脸色越发阴沉:"'牵机'......倒是舍得下本钱。"

牵机毒,传闻中无药可解的宫廷秘药。沈栖梧听过这名字——三年前,先帝最宠爱的七皇子,就是死于此毒。

"府医解不了。"萧煜突然撕下衣摆,紧紧扎住她上臂,"跟我走。"

"去哪?"

"找能解毒的人。"萧煜已推开暗格,露出条幽深暗道,"若你还想活命的话。"

沈栖梧站着没动:"条件?"

萧煜回头看她,忽地冷笑:"你以为本王救你是为了那点金箔?"他猛地拽她入怀,气息灼热地喷在她耳畔,"沈栖梧,你的命是我的。要死,也得死在我手里。"

暗道阴冷潮湿,石阶上生满青苔。沈栖梧跟着萧煜向下走,毒发的眩晕感越来越强。那道红线已蔓延至肩颈,每一次心跳都带来尖锐的刺痛。她咬牙硬撑,指尖死死掐着掌心,借疼痛保持清醒。

暗道尽头是间石室。四壁点着长明灯,正中摆着张寒玉床,墙上挂满各式兵器。最引人注目的,是角落里一个巨大的青铜药柜,每个抽屉上都刻着古怪符号。

萧煜转动机关,药柜缓缓移开,露出后面一扇小门。门内传来个懒洋洋的声音:

"大婚之夜不去洞房,来扰老头子清梦?"

"她中了牵机。"萧煜将沈栖梧推到前面。

小门"吱呀"开了。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趿拉着鞋走出来,手里还拎着个酒葫芦。看到沈栖梧臂上红线,他醉眼突然精光四射:

"哟,这丫头命硬啊,撑到现在还没死?"

沈栖梧眼前已开始发黑。她强撑着不倒下,却见老者突然凑近,鼻子在她颈边嗅了嗅:"有意思......她身上怎么有'金鳞散'的味道?"

金鳞散?沈栖梧混沌的脑海中闪过一丝清明——是金箔!她刮下的那点金粉!

萧煜眼神陡变:"您确定?"

"老头子鼻子灵着呢!"老者已麻利地取出一排银针,"先把毒逼出来再说。丫头,躺下!"

寒玉床冷得像冰。沈栖梧躺上去的瞬间,红线蔓延的速度明显减缓。老者手法如飞,转眼间她双臂要穴已扎满银针。最痛的一针落在心口,沈栖梧闷哼一声,猛地弓起身——

"噗!"一口黑血喷出,溅在寒玉床上,竟冒出丝丝白烟!

"好烈的毒!"老者啧啧称奇,"丫头,你得罪什么人了?"

沈栖梧虚弱地摇头,视线却转向萧煜。他站在阴影里,面容模糊,唯有那双眼睛亮得骇人,正死死盯着她吐出的毒血。

"金鳞散是什么?"她气若游丝地问。

老者一边起针一边道:"海外奇药,能解百毒也能成剧毒,全看怎么用。最奇的是,它遇鸩毒会变......"

"荀老!"萧煜突然打断,"她需要休息。"

老者意味深长地看了萧煜一眼,没再往下说。沈栖梧却已抓住关键——金箔能解鸩毒?那父亲将它藏在栖梧刃中,是防身之用?还是......

没等她想明白,一阵剧痛突然从心口炸开!她蜷缩起来,指甲深深抠进寒玉床。老者连忙按住她:"别动!毒血还没排尽!"

萧煜大步上前,一把扯开她衣领——只见那道红线已蔓延至心口,在雪白肌肤上勾勒出诡异纹路!更可怕的是,红线经过之处,皮下隐隐有金光流动!

"果然......"萧煜声音沙哑,"金鳞散在保她心脉。"

老者飞快施针:"奇了!这丫头体内怎么会有......"

话音未落,石室突然剧烈震动!顶部簌簌落下尘土,长明灯齐齐熄灭!黑暗中,沈栖梧感到有人猛地扑向她,紧接着是利器破空的尖啸!

"铛!"金属碰撞声在耳边炸响。萧煜的怒喝和老者的大骂混杂在一起。混乱中,她被人拦腰抱起,跌入一个充满沉水香气息的怀抱。

"抱紧我!"萧煜的声音近在咫尺。

下一秒,天旋地转!寒玉床突然下沉,露出底下黑洞洞的通道。沈栖梧感到自己在急速下坠,耳边风声呼啸。坠落尽头是冰冷的水——他们掉进了一条暗河!

水流湍急,刺骨冰寒。萧煜的铁臂死死箍着她的腰,带她在黑暗中浮沉。沈栖梧毒发加上溺水,意识开始模糊。最后的知觉,是萧煜的手突然探入她衣襟,精准地摸到了那个装着金箔的暗袋......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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