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心映鳞2

额前那片薄冰带来的清凉，如同最清澈的山泉，无声无息地浸润着哪吒躁动的灵台，也奇异地抚平了他莲藕身躯对酷暑的迟钝感知。那股清冽的气息，带着深海独有的、属于敖丙的味道，丝丝缕缕，缠绕不去。

哪吒没有动，也没有再抱怨感受不到风。他只是维持着那个有些僵硬的坐姿，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黏在了敖丙专注的侧脸上。阳光透过摇曳的树影，在他低垂的银色睫毛上跳跃，在那清冷如玉的肌肤上投下浅浅的、温柔的阴影。海风拂过，带起敖丙颊边几缕银丝，轻轻拂过哪吒裸露的莲藕臂膀，带来一阵微痒，却奇异地舒服。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凝滞。演武场的喧嚣、陈塘关的酷热、体内真火残留的燥意，都被隔绝在了这片树荫与礁石构成的方寸之地之外。只有海浪拍打岸边礁石的哗啦声，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以及……两人之间那无声流淌的、微妙的安宁。

哪吒的心跳，在最初的悸动之后，渐渐归于一种奇异的平稳。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不是战斗时的热血沸腾，不是捣蛋时的肆意畅快，而是一种沉静的、仿佛被什么东西妥帖包裹住的舒适感。他看着敖丙维持冰晶时那全神贯注的模样，看着他冰蓝色眼眸深处那不易察觉的、只为此刻而生的专注微光，一个念头毫无预兆地撞进脑海：

*原来这死长虫安静下来的样子……还挺顺眼。*

这个念头让他自己都吓了一跳，耳根后知后觉地泛起一丝热意。他下意识地想移开目光，却又像被磁石吸住，舍不得那片专注的侧影。

不知过了多久，敖丙指尖微光轻敛，那片悬停在哪吒额前的冰晶悄然化作一缕更精纯的寒气，彻底融入哪吒的灵台，带来最后一阵透彻心扉的清凉。他缓缓收回手，抬眸看向哪吒。

四目相对。

哪吒猝不及防地对上那双冰蓝色的眸子。那里面没有了往日的疏离或沉重，映着摇曳的树影和海面的粼光，清澈得仿佛能一眼望到底，还残留着方才专注留下的温润光泽。哪吒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像被那澄澈的目光烫了一下，慌忙别开脸，掩饰性地咳嗽了一声。

“……谢了。”两个字，干巴巴地从哪吒嘴里蹦出来，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别扭。他感觉脸上有点热，不知道是残留的暑气还是别的什么。

敖丙看着哪吒微微泛红的耳尖和闪躲的眼神，冰蓝色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笑意。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声音比海风还要轻柔。

短暂的沉默再次降临，却不再是最初的静谧，反而萦绕着一种若有似无的、青涩的尴尬。哪吒觉得浑身不自在，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幅度大得差点带倒旁边的礁石。

“咳，那个……小爷我、我去练功了！”他胡乱找了个借口，甚至不敢再看敖丙一眼，转身就要跑。

“哪吒。”敖丙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依旧清冽，却似乎带着某种魔力，让哪吒的脚步硬生生顿住。

他梗着脖子，没有回头，只是闷声问：“干嘛？”

海风送来敖丙平静的话语：“下次……若还是这般热，可以来找我。” 他顿了顿，补充道，“不必强忍。”

哪吒的身体僵了一下。他猛地回头，撞进敖丙平静的目光里。那双眼睛里没有戏谑，没有施舍，只有一种纯粹的、坦然的……关心？

哪吒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他想说“谁要找你”，想说“小爷我才不怕热”，但看着敖丙那张清俊的脸，感受着额间残留的、令人贪恋的清凉气息，那些逞强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最终，他只是胡乱地点了点头，含糊地“唔”了一声，然后像被火烧了尾巴，风火轮都没召，撒开腿就跑，速度快得卷起一阵尘土，瞬间消失在李府的后院门廊里。

敖丙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冰蓝色的眼眸里，那抹极淡的笑意终于清晰地浮现出来，如同初春冰面上裂开的第一道细纹。他低头，看着自己方才凝聚冰晶的指尖，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莲藕身躯特有的、温润又带着火灵之气的触感。

他轻轻捻了捻指尖，望向远方波光粼粼的海面。海风带着咸湿的气息吹拂着他银色的发丝，也吹散了他心头最后一丝因酷暑带来的烦闷。原来，驱散燥热的，并非只有龙族的寒息。还有一种……名为陪伴的温度。

树影婆娑，海风依旧。礁石上，只余下一道清冷的月白身影，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微凉的甜意。那片小小的冰晶已然消融，却在两颗截然不同的心里，悄悄种下了一颗名为“羁绊”的种子，等待着在未来的某个夏日，再次生根发芽。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