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心映鳞3

哪吒几乎是冲回自己的房间，反手“砰”地一声甩上门，背靠着门板，心脏还在胸腔里不争气地咚咚狂跳，像有只小鹿在里面撞得七荤八素。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冰晶消散后微凉的触感，以及……敖丙指尖那若有似无的、带着深海气息的冰凉。

“见鬼了……”他低声咒骂了一句，用力甩了甩头，想把刚才的画面甩出去。可敖丙那双在树影下显得格外温润的冰蓝色眼眸，专注维持冰晶的侧影，还有那句“下次可以来找我”的平静话语，却像生了根似的，在他脑海里反复播放。

他烦躁地抓了抓自己乱糟糟的头发，走到桌边想倒杯水压压惊，手指碰到温热的茶壶才想起这鬼天气连凉水都温吞。一股莫名的燥意又升腾起来，比之前更甚，这次却不是酷暑所致，而是源于一种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混乱心绪。

“都怪那死长虫！”他泄愤似的锤了一下桌子，莲藕拳头发出沉闷的响声，“没事献什么殷勤！害得小爷……”害得小爷什么？心跳加速？落荒而逃？哪吒拒绝深想下去，只觉得脸上刚刚褪下去的热度似乎又有点回升。

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试图让更多的风吹进来。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院墙外，飘向那片礁石的方向。那里空无一人，只有海浪依旧不知疲倦地拍打着岩石。敖丙应该已经走了吧？回他的龙宫去了？哪吒心里莫名地有点……空落落的。他烦躁地“啧”了一声，砰地关上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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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礁石旁。

敖丙并没有立刻离开。他依旧坐在那片树荫下，海风吹拂着他的银发和月白长衫。指尖无意识地捻动着，仿佛还能感受到凝聚冰晶时，灵力与对方额头接触的那一丝微妙的反馈。哪吒落荒而逃时那微微泛红的耳尖和慌乱的眼神，在他冰封般的心湖里投下了一颗小小的石子，漾开一圈圈细微的涟漪。

他并非不通人情。只是龙族的身份、过往的恩怨、沉重的责任，如同无形的枷锁，让他习惯了保持距离，习惯了用清冷的外壳包裹自己。他习惯了付出，习惯了承受，却不习惯……被如此直白地需要（尽管哪吒是用别扭的方式表达），更不习惯主动去给予这种近乎“温柔”的关怀。

刚才的举动，几乎是下意识的。看到哪吒被酷暑和莲藕身的迟钝折磨得烦躁不堪，看到他额角的薄汗和皮肤下隐隐透出的火灵红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驱使着他伸出了手。而当那片冰晶悬停在哪吒额前，看到他眼中闪过的惊愕，随后渐渐被一种奇异的、近乎依赖的平静取代时……敖丙自己心底深处，也悄然升起一种陌生的、带着暖意的满足感。

原来，驱散他人的燥热，也能带来如此清凉的心境。

他缓缓站起身，目光再次投向李府的方向，唇角那抹清浅的笑意并未完全消散。下次……或许真的会有下次？他竟隐隐有些……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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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酷热稍减。

李府的侍女端着一碗冰镇好的酸梅汤，小心翼翼地敲响了哪吒的房门：“三少爷，夫人吩咐给您送些消暑的酸梅汤来。”

过了好一会儿，门才被拉开一条缝。哪吒探出半个脑袋，头发似乎比下午更乱了，眼神也有些飘忽，没好气地说：“放门口吧！”

侍女放下碗，正要离开，又忍不住多嘴道：“三少爷，下午……东海那位三太子殿下离开时，托人给府上送了些深海冰晶藻，说是……说是有清凉解暑之效，让厨房给您熬汤或者凉拌都行。” 侍女的声音带着一丝好奇和敬畏，毕竟龙宫送来的东西，在陈塘关可是稀罕物。

哪吒猛地瞪大眼睛：“什么？他送东西来了？！”

“是、是的，三少爷。”侍女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东西已经交给厨房了。”

哪吒砰地一声又把门关上了，背靠着门板，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死长虫！居然还送东西来？冰晶藻？一听就是他那冰块身子才喜欢的东西！谁稀罕！……不过……深海的东西，应该很凉快吧？

他烦躁地在房间里踱了两圈，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向门口那碗侍女放下的、府里自制的酸梅汤。他走过去，端起碗，冰凉的触感透过瓷碗传来。他喝了一大口，酸甜冰爽的滋味在口中蔓延，确实消暑。

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

少了那种直透灵台、仿佛能抚平所有躁火的、带着深海气息的清冽。

少了那种……被人精准察觉了不适，并默默给予回应的……熨帖感。

他放下酸梅汤碗，看着碗壁上凝结的水珠，脑海里又浮现出午后那片悬停的薄冰，和冰晶后那双专注的冰蓝色眼眸。

“哼，多管闲事……”哪吒嘟囔着，语气却没了白天的冲劲儿，反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别扭和……一丝丝藏得很深的受用。他走到床边，一头栽倒在凉席上，把脸埋进枕头里，仿佛这样就能把那个扰人心神的龙影彻底屏蔽。

然而，窗外的蝉鸣依旧聒噪，空气依旧闷热。但哪吒却觉得，这夏日的烦闷里，似乎悄然混入了一缕来自深海的、微凉而独特的甜意，挥之不去。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