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
敖丙的厉喝如同冰棱碎裂，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他扣着哪吒手腕的手猛地一拽，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哪吒的腕骨捏碎！同时，足下清光暴涨，整个人化作一道撕裂水幕的冰蓝流光，卷着哪吒，紧随着那道包裹着玄冰封印妖丹的水龙卷，以决死之势，逆冲而上！目标直指海面之上那片被雷劫彻底化为焦土的荒礁区！
头顶，是毁天灭地的紫金神雷！
脚下，是汹涌咆哮的墨色怒涛！
耳畔，是雷霆的咆哮与狂风的嘶吼！
眼前，只有那道决绝的冰蓝背影和那只死死扣住自己手腕、冰凉刺骨的手！
哪吒只觉得天旋地转！冰冷的海水被高速撕裂，化作无数锐利的鞭子抽打在脸上、身上！胸口那堆混天绫碎片，在敖丙精纯龙息注入的瞬间，爆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冰火交织的剧痛与酥麻！那感觉，仿佛有无数根冰针扎进滚烫的血肉，又似寒流裹挟着烈焰在经脉中奔腾冲撞！但奇异的是，那妖丹侵蚀的剧痛和神魂撕裂的混乱，竟被这股冰火洪流暂时压制了下去！
他下意识地反手，用尽全身力气回握住敖丙那只冰凉的手！仿佛那是无边怒海中唯一的浮木！两人的手指在狂乱的水流和巨大的冲击力下紧紧交扣，骨节都因用力而泛白，传递着彼此同样剧烈的心跳和孤注一掷的决然！
就在他们冲出水面、身体暴露在狂暴天威之下的刹那——
“轰咔——！！！！！”
灭世的紫金神雷，如同九天降下的裁决之矛，带着净化一切污秽的煌煌神威，终于狠狠劈落！目标，正是那道卷着妖丹的冰蓝水龙卷！以及……紧随其后的两道身影！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到极致！
哪吒的瞳孔中，倒映着那吞噬一切的刺目雷光！他能清晰地看到雷光中蕴含的、足以将神魂都彻底湮灭的恐怖能量！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刻般清晰！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敖丙眼中寒芒暴涨！那是一种燃烧本源、玉石俱焚的决绝！他猛地将抓着哪吒的手向自己身后一带！同时，另一只手掌心向上，对着那道即将吞噬他们的雷光，狠狠一托！
“玄冥归藏！御！”
一声清叱，带着龙族古老的威严，响彻在雷霆的轰鸣之中！
敖丙周身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冰蓝光华！那不是防御的寒冰，而是一种更深邃、更本源的力量！仿佛他整个身体都化作了深不见底的归墟寒渊！无数道凝练到极致的幽蓝符文从他体内疯狂涌出，瞬间在他和哪吒身前凝聚成一面……不，是构筑成一座微小却凝实无比的、旋转着的深海漩涡！
那漩涡深邃、幽暗，散发着吞噬一切、归藏万物的古老气息！仿佛通往九幽之底！
这是龙族秘传的保命禁术！以自身精血和本源为引，强行模拟归墟之力，吞噬化解外来的毁灭性能量！代价巨大！
紫金神雷狠狠撞入了那旋转的幽蓝漩涡！
“滋啦——！！！”
无法形容的恐怖声响！那不是爆炸，而是湮灭！是净化之力与归墟之力的疯狂角力！
刺目的雷光被幽蓝的漩涡疯狂撕扯、吞噬！一部分毁灭性的能量被强行导入那无底的“归墟”，化作虚无！但神雷的力量太过浩瀚恐怖！漩涡的边缘剧烈震荡，无数细密的裂痕瞬间爬满！那幽蓝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剧黯淡下去！
敖丙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一丝刺目的鲜血，不受控制地从他紧抿的唇角溢出，迅速被狂暴的气流吹散！他托举着漩涡的手臂剧烈颤抖，手背上青筋暴起，仿佛随时会崩断！那强行模拟归墟的恐怖反噬，如同亿万根钢针，狠狠扎进他的神魂和本源！
“敖丙！”哪吒目眦欲裂！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敖丙体内那飞速流逝的生命力和龙元！那只与他交扣的手，冰冷得如同寒铁，力量却在急剧衰弱！
“别分神！”敖丙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的气息，“妖丹！”
哪吒猛地回神！只见那道卷着妖丹的水龙卷，在神雷被漩涡吞噬了大半威能后，终于抓住了一丝空隙，如同离弦之箭，狠狠撞向下方那片焦黑的荒礁！
“就是现在！”敖丙嘶吼！
几乎不用思考！哪吒眼中戾气与决绝同时爆发！他猛地松开与敖丙交扣的手（那只手已冰冷无力），双手紧握火尖枪！将体内残存的所有力量，连同胸口那堆被冰火龙息激发出最后一丝灵性的混天绫碎片的力量，毫无保留地灌注其中！
“给——小——爷——破——！！！”
一声撼动苍穹的咆哮！火尖枪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如同太阳坠落般的刺目金红神炎！哪吒整个人与枪合二为一，化作一道撕裂雷光余烬的赤金怒龙，紧随那道水龙卷之后，以雷霆万钧之势，狠狠刺向水龙卷中心那块被玄冰封印的漆黑妖丹！
枪尖，精准无比地点在了妖丹的核心！
“轰——！！！！！”
这一次的爆炸，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恐怖！
被玄冰封印的妖丹，在火尖枪至阳神炎和哪吒全部力量的冲击下，轰然炸裂！积蓄了万年的剧毒怨念和污秽妖力，如同被戳破的脓疮，瞬间喷发！粘稠的、散发着恶臭的暗红血雾混合着无数扭曲的怨灵残影，猛地扩散开来！
然而，这扩散的污秽，正好迎上了那被归墟漩涡削弱、却依旧带着恐怖净化余威劈落的紫金神雷！
“滋滋滋——！！！”
神雷的余威狠狠撞入爆发的污秽血雾之中！如同滚烫的烙铁浸入冰水！刺耳的净化声和怨灵的尖啸响成一片！那滔天的怨念和剧毒，在煌煌天威之下，如同烈日下的冰雪，被疯狂地净化、蒸发、湮灭！
刺目的白光和污秽的血光在荒礁上空疯狂交织、湮灭！形成一个巨大而混乱的能量漩涡！狂暴的冲击波将下方焦黑的礁石彻底碾成齑粉！海面被炸出一个深达百丈的巨坑，久久无法合拢！
爆炸的中心，两道身影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被那毁灭性的冲击波狠狠掀飞出去！
“噗——！”
哪吒在空中喷出一大口鲜血，混杂着内脏的碎片！他感觉自己全身的骨头都碎了，经脉寸断，三昧真火黯淡到了极致，风火轮的光芒彻底熄灭！他像一块破布般翻滚着，朝着下方汹涌回填的海水砸落！意识在剧痛和脱力中迅速模糊，最后看到的景象，是另一道月白色的身影，如同折翼的白鸟，比他坠落得更快、更无力，银发在混乱的能量乱流中无力地飘散……
* * *
意识在无边的冰冷和黑暗中沉沉浮浮。
剧痛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每一寸神经。喉咙里满是血腥和咸涩的味道。耳边是海浪单调的哗哗声，还有……一种微弱却清晰的、带着奇异节奏的……水流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缓慢地梳理水流？
哪吒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
视野模糊，好一会儿才聚焦。
他发现自己正仰面躺在冰冷粗糙的礁石上，下半身还浸泡在微凉的海水里。头顶是劫后灰蒙蒙的天空，乌云尚未散尽。浑身无处不痛，尤其是胸口，仿佛被巨石碾过，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
他艰难地转动眼珠。
然后，他的呼吸猛地一滞！
就在他身侧不远处，敖丙静静地侧卧着。
月白的衣袍早已被海水浸透，紧贴在身上，多处撕裂破损，染着刺目的暗红血迹和爆炸留下的焦痕。那头如霜似雪的银发，湿漉漉地铺散在黑色的礁石上，几缕粘在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颊和颈侧。他双目紧闭，长而密的银色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唇色淡得近乎透明，嘴角还残留着一丝未干的血迹。他气息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胸膛的起伏微弱而缓慢，仿佛随时会停止。
哪吒的目光，死死地钉在敖丙的脸上。
这张脸，他见过无数次。清冷的，疏离的，带着龙族特有的高贵与漠然。在战场上，他见过这张脸凝结寒冰，冻结强敌；在陈塘关，他见过这张脸无波无澜地说着“无妨”；在那场荒唐的束缚中，他见过这张脸因他的触碰而绷紧，因那红绫的收紧而呼吸微乱，眼中带着他看不懂的复杂质问……
可从未有一次，像此刻这般……脆弱。
脆弱得像一碰即碎的琉璃，像深海最易逝的泡沫。那抹刺目的血迹，衬得他毫无生气的脸更加苍白，仿佛所有的光华和力量都随着那口渡出的龙息和强行催动的禁术，彻底流逝殆尽。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传来一阵尖锐到无法呼吸的剧痛！这剧痛甚至压过了他身体上的伤痛，让他瞬间忘记了呼吸！
是为了救他……
是为了压制那该死的混天绫碎片……
是为了给他争取那毁灭妖丹的一线生机……
这条龙……这条总是用那种该死的平静眼神看着他的龙……耗尽了本源龙息，动用了禁术，把自己搞成了这副……这副随时会碎掉的样子！
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间淹没了哪吒！比面对水怨婴王、比直面九霄神雷时更甚！那是一种……即将失去某种极其重要之物的、灭顶般的恐惧！
“敖……丙……” 哪吒的喉咙像是被砂砾堵住，嘶哑地挤出两个破碎的音节。他挣扎着，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试图撑起身体。断裂的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但他不管不顾，如同濒死的野兽，用胳膊肘支撑着，一点一点，艰难无比地朝着敖丙的方向挪动。
粗糙的礁石磨破了他的手肘和膝盖，留下道道血痕。冰冷的海水浸透了他破烂的衣衫，带来刺骨的寒意。但他眼中只有那个静静侧卧的身影。
终于，他挪到了敖丙身边。
距离如此之近，他甚至能看清敖丙脸上细小的绒毛，能感受到他微弱得几乎不存在的呼吸拂过自己手臂的微凉触感。
哪吒颤抖着伸出手。那只曾经握火尖枪焚灭妖邪、也曾粗暴地攥住敖丙袖口的手，此刻却抖得不成样子。他屏住呼吸，指尖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的颤抖，极其缓慢地、轻轻地拂开了粘在敖丙苍白脸颊上的一缕湿透的银发。
发丝冰凉柔软，拂过指尖的触感，却像带着电流，让哪吒的心尖猛地一颤。
他看着敖丙毫无血色的脸，看着他紧闭的双眼，看着他唇边那抹刺目的红……那只悬在他脸颊上方、微微颤抖的手，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极其缓慢地、迟疑地向下移动。指尖的目标，不再是散乱的发丝，而是……那抹血迹。
他想……把它擦掉。
这个念头如此清晰，如此强烈。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抹刺目的殷红时——
“唔……” 昏迷中的敖丙，似乎因他拂开发丝的动作或靠近的气息，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的、带着痛苦意味的呻吟。那长长的、如同蝶翼般的银色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哪吒的动作瞬间僵住！如同被施了定身法！
指尖悬停在离敖丙唇角不足一寸的空中，剧烈地颤抖着。
他猛地收回了手，像是被那声微弱的呻吟烫到！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一股滚烫的热流瞬间冲上脸颊和耳根，烧得他无地自容！
他在干什么？！
他刚才……想干什么？！
巨大的羞耻感和一种前所未有的慌乱，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他猛地别开脸，不敢再看敖丙那张近在咫尺、脆弱苍白的脸。目光慌乱地扫过周围狼藉的焦黑礁石，扫过汹涌回填的海水，扫过自己同样伤痕累累的身体……
最终，他的视线不受控制地落在了自己的胸口。
那里，破碎的衣襟下，不再是混乱闪烁的红光。
那堆曾经焦黑破碎、濒临消亡的混天绫碎片，此刻正静静地贴在他的心口。碎片之间，丝丝缕缕极细的赤红光丝如同活物般蔓延、交织、缠绕，将那些碎片重新连接在一起，虽然依旧残破不堪，却形成了一种藕断丝连的、奇异的整体形态。一种微弱却异常坚韧、平和温顺的灵性波动，正从那些重新连接的光丝中缓缓散发出来，带着一种……满足的暖意？更奇异的是，在那赤红的光丝脉络中，隐隐流动着一丝极其淡薄、却无比精纯的……冰蓝色的气息。
那是敖丙的本源龙息。
它没有消散，没有排斥，反而如同最温顺的溪流，完美地融入了混天绫重生的灵性之中，成为了它新生的一部分。冰与火，阳与阴，在这一刻，在这堆残破的碎片里，达成了某种不可思议的……共生与平衡。
哪吒呆呆地看着胸口那重新焕发生机、流淌着冰蓝气息的混天绫残骸。
一个清晰得如同惊雷的认知，毫无预兆地、狠狠地劈进了他那混乱不堪、被羞耻和恐慌填满的脑海——
这破布……
这破布它缠着敖丙……
它把自己和他捆在一起……
它在冰与火的对冲中碎裂，又在冰与火的交融中重生……
它想要的……
它一直想要的……
从来就不是什么法宝失控……
它想要的……是那条龙的气息！
是那条龙心甘情愿渡出的、融入它灵性本源的气息！
而它……是他哪吒的伴生法宝！灵性通主！它的渴望……它的执念……从来都源于……
源于他自己！
源于他心底那点连自己都不敢承认、拼命否认的……对敖丙的……
“轰——！”
这个迟来的、却清晰无比的认知，如同九天惊雷，狠狠劈开了哪吒所有强撑的伪装、所有的暴躁和逃避！炸得他脑子里一片空白！炸得他神魂都在颤抖！
他猛地低头，再次看向身边昏迷不醒、气息微弱的敖丙。看着那张苍白脆弱的脸，看着那抹刺目的血迹，看着那缕他亲手拂开的、粘在颊边的银发……
一股前所未有的、汹涌澎湃的、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淹没的酸涩与悸动，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防线！
不是为了法宝！
不是为了救命之恩！
就是……就是……
哪吒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他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血腥味，才勉强抑制住喉咙里那几乎要冲口而出的、带着哽咽的嘶吼。他缓缓地、无比艰难地抬起那只刚刚收回、还在微微颤抖的手。
这一次，指尖的目标，不再是那抹血迹。
而是敖丙散落在礁石上、那缕冰凉柔软的银发。
指尖，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的颤抖，极其缓慢地、轻轻地……触碰了上去。
发丝冰凉，缠绕在指尖，带着深海的气息。
就在指尖触碰到银发的瞬间，哪吒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胸口那堆流淌着冰蓝气息的混天绫碎片，仿佛感应到了什么，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却无比满足的、如同叹息般的灵性波动。
这片劫后余生的焦黑礁石上，海浪呜咽，残存的雷霆在云层深处闷响。浑身浴血、狼狈不堪的少年，颤抖着指尖，轻轻触碰着身边昏迷龙族那缕冰凉的银发。胸口，赤红与冰蓝交织的光丝，在残破的碎片间无声流淌，散发着新生般的、温顺平和的暖意。而少年眼中所有的桀骜、暴躁、羞愤，此刻都化作了某种更为深沉、更为汹涌、却茫然无措的悸动，如同这劫后初露的、灰蒙蒙的天光，混沌不明，却又带着一丝破晓的微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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