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绫劫8

指尖触碰到那缕冰凉银发的瞬间，细微的电流感顺着指尖窜入四肢百骸，激得哪吒心尖猛地一颤。胸口那堆残破的混天绫碎片，仿佛感应到了主人的触碰，发出一声极其微弱、却无比满足的叹息，赤红与冰蓝交织的光丝温顺地流淌着，传递着一种新生的暖意，奇异地抚平了他体内翻江倒海的剧痛。

然而，这片刻的安宁转瞬即逝。

敖丙唇边那抹刺目的殷红，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眼底。哪吒猛地吸了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破釜沉舟的决心。他不再犹豫，颤抖却异常坚定地伸出手，目标明确——那抹碍眼的血迹。

他的指腹粗糙，带着战斗留下的薄茧和礁石刮擦的血痕，小心翼翼地、笨拙地擦过敖丙冰凉的唇角。血迹黏腻微凉，沾染在指尖，那刺目的红与他指节上自己伤口的血污混在一起，竟分不出彼此。

就在他指尖擦过唇角的刹那——

昏迷中的敖丙，似乎被这细微的触碰惊扰，又或是本能地感应到了什么。他苍白的眉心极其轻微地蹙了一下，如同平静湖面投入一颗石子泛起的涟漪。紧接着，那只无力垂落在礁石上的、骨节分明的手，竟微微动了一下！

不是攻击，不是抗拒。

那只冰凉的手，带着一种近乎无意识的、寻求温暖和依靠的本能，极其缓慢地、迟疑地……摸索着，轻轻抓住了哪吒那只刚刚为他擦拭血迹、此刻还悬停在半空的手腕！

肌肤相触！

哪吒如同被九天玄雷劈中！浑身剧震！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他猛地低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手腕上那只冰凉的手——它那么苍白，那么无力，指尖甚至还在细微地颤抖着，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微弱的力道，紧紧攥住了他的手腕！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海浪的呜咽，残雷的闷响，伤口的剧痛……一切声音都消失了。整个世界只剩下手腕上那一点冰凉却清晰的触感，以及自己胸膛里那颗快要撞碎肋骨、疯狂擂动的心脏！

他……抓住了他？

在昏迷中……抓住了他？！

哪吒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忘记了。他不敢动，不敢抽回手，甚至不敢低头去看敖丙的脸。巨大的震惊和一种前所未有的、汹涌澎湃的悸动，如同海啸般将他彻底淹没！那悸动里夹杂着狂喜、无措、难以置信，还有一丝……被那微弱力道紧紧攥住的、奇异的安心感。

胸口那堆混天绫碎片，仿佛也感应到了这突如其来的连接，赤红与冰蓝交织的光丝骤然明亮了一瞬，如同欢快的溪流加速奔涌，一股温热的暖流顺着连接的光丝涌入哪吒心口，又仿佛通过两人手腕相触的地方，悄然传递给了那只冰凉的手的主人。

就在这时——

“唔……”

一声极其微弱的、带着痛苦意味的呻吟，从敖丙紧抿的唇间逸出。那长长的银色睫毛如同受惊的蝶翼，剧烈地颤动了几下，挣扎着，终于……缓缓掀开了一条缝隙。

幽蓝的眸光，如同蒙尘的深海明珠，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和巨大的疲惫，艰难地穿透眼睫的缝隙，落在了近在咫尺的……哪吒那张写满了震惊、慌乱和无措的脸上。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被抽干。

哪吒能清晰地看到那双幽蓝眼眸里倒映出的自己——狼狈不堪，脸上血污混着烟灰，头发乱糟糟地贴在额角，眼神像是受惊的野兽，而最让他无地自容的，是自己那副仿佛做贼被抓现行的、涨得通红的脸！

敖丙的目光似乎还有些涣散，焦距艰难地凝聚。他先是看到了哪吒近在咫尺的脸，看到了那双瞪得溜圆、里面翻涌着各种复杂情绪的眼睛。然后，他似乎才迟钝地感觉到，自己的手……正紧紧攥着对方的手腕。

那只手……滚烫，粗糙，带着熟悉的、属于火焰的气息。

一丝极淡的、近乎困惑的迷茫，浮现在敖丙苍白的脸上。他下意识地微微低头，看向自己那只紧抓着哪吒手腕的手。似乎想确认这触感的真实性。

这个微小的动作，却如同点燃了引信！

“我……我不是……我没有……” 哪吒像是被那目光烫到，猛地回过神来，语无伦次地想要解释，声音干涩嘶哑，带着一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慌乱。他几乎是本能地、猛地用力，想要把自己的手腕从那只冰凉的手中抽出来！

然而，他忘了自己此刻也是强弩之末，更忘了敖丙那只手虽然无力，却攥得异常紧。他这猛地一抽，非但没能挣脱，反而因为动作过大，牵动了全身的伤口！

“呃啊——！” 剧痛如同无数钢针瞬间刺穿四肢百骸！哪吒眼前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一栽！

“砰！”

他整个人失去平衡，结结实实地……扑倒在了敖丙的身上！

额头重重撞上了敖丙的锁骨，鼻尖狠狠磕在了对方微凉的颈窝！一股如同深海寒冰般清冽、又带着一丝淡淡血腥气的气息，瞬间充斥了他的感官！

两人身体紧密相贴！

哪吒能清晰地感受到身下这具身体的冰凉体温，感受到对方胸膛那微弱却真实的起伏，感受到自己滚烫的脸颊紧贴着对方颈侧细腻肌肤的触感……更要命的是，他扑倒时，一只手还下意识地撑在了敖丙的胸口——隔着湿透的衣料，掌下是对方略显单薄却紧实的胸膛轮廓，以及那同样微弱却急促的心跳！

时间，再次凝固。

这一次，连风都停了。

哪吒的大脑彻底宕机！所有的血液都冲到了头顶，烧得他几乎要冒烟！他能感觉到敖丙的身体在他扑上来的瞬间猛地绷紧！那只攥着他手腕的手，力道似乎也瞬间加重了几分！

他僵硬地趴在敖丙身上，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屏住了。他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血管里奔流的轰鸣，以及身下人那同样紊乱起来的、带着压抑痛楚的呼吸声。

完了……

全完了……

这下跳进东海都洗不清了！

巨大的羞耻感和一种“彻底毁灭吧”的绝望，让哪吒恨不得当场用三昧真火把自己烧成灰！

然而，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尴尬到极点、仿佛连空气都凝固成冰的时刻——

“咳……咳咳……” 身下传来一阵压抑的、极其虚弱的咳嗽声。

敖丙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重压和紧密的接触呛到了，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不正常的潮红，紧蹙的眉头显示出巨大的痛苦。他攥着哪吒手腕的手微微颤抖，似乎想用力推开压在身上的重量，却虚弱得连抬起手指都困难。

这咳嗽声如同救命稻草！

哪吒猛地惊醒！巨大的恐慌瞬间压倒了羞耻！他手忙脚乱地撑起身体，顾不上自己浑身散架般的剧痛，惊慌失措地看着身下咳得几乎喘不上气的敖丙。

“喂！你……你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我……” 他笨拙地想要解释，声音都变了调。

敖丙艰难地止住咳嗽，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内腑的伤势，带来钻心的疼痛。他抬起沉重的眼皮，幽蓝的眼眸因为剧烈的咳嗽而蒙上了一层水汽，显得更加脆弱。那目光复杂地落在哪吒惊慌失措的脸上，又缓缓移向他那只还撑在自己胸口的手……

哪吒顺着他的目光低头，这才惊觉自己的“爪子”还按在人家胸膛上！他像是被火烫到一样，“嗖”地一下把手缩了回来，速度快得带起一阵风！脸颊更是红得像要滴血！

敖丙看着他那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样子，又感受了一下胸口残留的、那滚烫手掌的触感……他微微阖上眼，似乎连维持清醒都耗费了巨大的力气。苍白的唇瓣翕动了几下，声音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和……一丝极其无奈的沙哑：

“你……能不能……先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