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的清晨,凹凸学院的公告栏被晨露浸得发潮。牛皮纸讣告边缘卷着毛边,油墨印出的“意外身亡”四字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光,下面罗列的四个名字——雷狮、格瑞、安迷修、嘉德罗斯——被无数手指摩挲过,纸页已起了毛球。金站在人群后排,校服领口松垮地歪向一边,露出锁骨处未消的指痕。他听着前排女生用颤抖的声音念出讣告,指甲无意识地抠着公告栏剥落的漆皮,剥落的碎屑掉进袖口,像细小的骨灰。
“听说雷狮学长的尸体在旧仓库找到的,浑身都是刀伤……”
“格瑞学长的眼镜碎在血泊里,手里还攥着半截锁链……”
“安迷修学长的骑士剑插在自己胸口,姿势好诡异……”
“嘉德罗斯学长最惨,半边脸都没了……”
窃窃私语像潮水般涌来,带着恐惧与兴奋的混合气味。金看着人群中闪烁的眼睛——有人为失去竞争对手而窃喜,有人为权力真空搓手,更多人则用好奇的目光扫视着曾经属于那四人的地盘:雷狮海盗团的旗帜在旗杆上褪色,格瑞负责的纪律部办公室门扉紧闭,安迷修的骑士训练场杂草丛生,嘉德罗斯的格斗社擂台积了厚厚的灰。这些地方即将迎来新的主人,就像棋盘被清空,等待新的棋子落子。
“金同学。”
冰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像水晶球碎裂前的预兆。金转过身,安莉洁站在紫藤花架下,白色圣女服的袖口沾着干涸的褐色污渍——那是上周她试图“净化”旧仓库血迹时溅上的。她手里捧着的水晶球雾气翻腾,映不出任何影像,只有一片混沌的灰:“谎言的余烬正在蔓延,”她的声音空灵,却带着刺骨的寒意,“它会烧毁所有沾染上的人……包括说谎者自己。”
金脸上瞬间绽开甜腻的笑,梨涡浅浅,像从未听过那些血腥传闻:“安莉洁学姐在说什么呀?”他歪着头,阳光穿过紫藤花隙,在他发梢落下光斑,“我听不懂呢。”他晃了晃手里的白色信封,封口处盖着学院的猩红印章,“你看,我拿到转学申请啦,教导主任还夸我‘前途无量’呢。”
安莉洁的目光落在他攥着信封的手指上,那里有一道细小红痕,是嘉德罗斯临死前被他划下的。她没有再说话,只是抬起手,指尖拂过水晶球表面,雾气中隐约浮现出金站在血泊里的倒影。金冲她挥挥手,转身走向校门口,白色帆布鞋踩过落满紫藤花瓣的小径,鞋底沾着的血泥被花瓣掩盖,像从未存在过。
阳光落在他身上,却在他身后投下扭曲的阴影。那阴影边缘泛着灰黑色,如同被火烧过的痕迹,随着他的步伐在地面伸缩,像一条甩不掉的尾巴。
校门口停着一辆黑色轿车,车窗摇下一半,凯莉叼着棒棒糖,星标在指间转出银色的圈。看见金走近,她吐掉糖棍,冲他吹了声口哨,声音在清晨的空气里显得格外尖锐:“喂,小骗子,动作够慢的。”她敲了敲方向盘,仪表盘上亮着境外航线的导航,“想好去哪了吗?再不走,学生会那群老古董该来查你的‘心理状态’了。”
金拉开车门坐进副驾,皮革座椅的冰凉触感让他微微瑟缩。他从校服口袋里掏出一枚硬币,铜质表面沾着暗红的锈迹——那是从安迷修暗格里偷来的,硬币边缘刻着密密麻麻的“金”字,被无数次摩挲得发亮,像某种病态的图腾。
“去一个……”他把硬币抛向空中,金属在阳光下划出一道银色弧线,“能重新洗牌的地方。”硬币落入掌心时,他攥紧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凹凸学院的棋盘太旧了,棋子也不够有趣。”
凯莉发动汽车,轮胎碾过校门口的减速带,发出沉闷的声响。后视镜里,凹凸学院的钟楼正在敲响九点,钟声悠扬,却带着无法掩盖的沙哑,像喉咙里卡着血痂。金看着镜中逐渐缩小的校门,看着门柱上安迷修曾刻下的“金”字被新漆覆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那笑意未达眼底,只在唇角留下一道冰冷的刻痕。
“重新开始游戏?”凯莉踩下油门,轿车冲出校门,“别忘了,上次游戏结束时,你的棋盘上可是堆了四具尸体。”她侧头看他,眼里闪着恶意的光,“下一次,想让谁先‘意外身亡’?”
金没有回答,只是摊开手掌,看着那枚沾血的硬币。阳光透过车窗照在币面上,将“金”字映得通红,像燃烧的余烬。他想起安迷修跪坐时的眼泪,格瑞锁喉时的冰冷,雷狮火中扭曲的笑,嘉德罗斯眼球里的针管——这些画面在脑海中闪过,却没激起任何波澜,只有一种类似于完成拼图的、空洞的满足感。
车窗外,城市在飞速倒退,高楼大厦的玻璃幕墙上,映出他模糊的侧脸。那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死水般的平静,仿佛刚刚经历的不是血腥屠杀,而是一场普通的棋局。
“凯莉学姐,”他忽然开口,声音平淡无波,“你说,世界上有没有不会被烧毁的谎言?”
凯莉握着方向盘的手顿了顿,随即笑得露出尖尖的虎牙:“有啊,”她踩下刹车,等红灯的间隙转头看他,星标在阳光下闪着寒光,“当谎言变成真理的时候,当所有人都相信那堆灰烬是玫瑰的时候——”她伸出食指,轻轻点了点金的额头,“小骗子,这就是我们的游戏规则。”
金看着她指尖的星标倒影,忽然笑了。这次的笑容抵达了眼底,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疯狂。他将硬币收进口袋,指尖残留的金属凉意让他清醒。
是的,游戏规则由他制定。
凹凸学院的余烬还在冒烟,但下一个棋盘已经铺开。他会找到新的猎物,看着他们戴上“爱”与“守护”的面具,在他编织的谎言里互相撕咬,最终化为新的灰烬。
毕竟,还有什么比操控别人的生死,看着他们为虚无的执念毁灭,更有趣的游戏呢?
轿车汇入车流,消失在城市的晨光中。公告栏前的人群渐渐散去,只有那张讣告还在晨露中微微颤动,油墨印出的名字在阳光下越来越淡,像即将被风吹散的……余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