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仓库的铁锈味混着暴雨后的潮气,在金指尖蔓延。他靠在斑驳的铁门上,指腹划过门板上“凹凸学院废弃物资处”的褪色字样,剥落的漆皮粘在指甲缝里,像干涸的血痂。手机在掌心震动,屏幕亮起格瑞的消息,字体是标准的黑体——【“我到了,开门。”】,末尾没有标点,像他挥剑时利落的弧度。金轻笑一声,拇指按住删除键,对话框瞬间消失,如同从未存在过的“守护”。
裤袋里另一部手机震动起来,是雷狮半小时前发来的威胁——【“敢耍我就把你腿打断,锁在船上喂鲨鱼”】,红色感叹号在黑暗中格外刺眼。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像擂鼓般敲在积水的地面上。
“金同学!”安迷修的声音带着哭腔,划破雨幕。他怀里紧紧抱着个丝绒盒子,白色骑士服沾满泥点,跑动时银链上的银杏叶吊坠剧烈晃动,撞在胸口发出细碎的声响。脚下一滑,他整个人扑向金,盒子摔在地上,锁扣崩开的瞬间,一截刻着细密“金”字的锁链哗啦甩出——链身是新打的,末端锁扣还沾着未干的橙色漆,与金常用的颜料同色。
“你看!”安迷修跪坐在泥泞里,慌忙捡起锁链,指尖被金属硌出红痕。他双手奉上那截冰冷的金属,指节因紧张而发白,睫毛上挂着雨水,“这是我用骑士剑熔了护心镜做的……以后你想去哪,我就把你锁在我身边……”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病态的偏执,“这样……就没人能抢走你了……”
金低头看着锁链上自己的名字,每个笔画都刻着安迷修的指纹。他嘴角扬起甜腻的笑,梨涡浅浅,脚尖却悄悄往后挪了半寸,避开对方伸来的手。恰在此时,头顶传来铁皮撕裂的巨响,嘉德罗斯破着屋顶的洞跃下,棒球棍带着破风之声砸在安迷修手边,碎石溅起,擦过金的裤脚。
“滚开!”嘉德罗斯的猩红发带浸透雨水,贴在汗湿的额角。他一把拽住金的手腕,指腹按在对方脉搏上,感受着那平稳得诡异的跳动,“你这种连刀都握不稳的垃圾,也配碰他?”他将金往怀里拉,金属护腕硌着对方的骨头,“跟我走,后山的金属城堡没人敢靠近,我用大罗神通棍的碎片给你铺了床——”
话未说完,一支麻醉针擦着他耳廓钉进墙壁,针管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格瑞站在通风口边缘,风衣下摆被穿堂风吹起,像蝙蝠的翼膜。他手里的麻醉枪还冒着青烟,镜片后的眼睛死死盯着嘉德罗斯攥着金的手:“放开他。”
落地时,格瑞的皮鞋碾碎了地上的玻璃碴,挡在金身前。可当他的指尖即将触到金的衣袖时,动作却骤然停顿——金的手正轻轻搭在嘉德罗斯手背上,苍白的指甲微不可察地划过对方皮肤,留下一道细小红痕,像某种无声的标记。
“都别吵啦。”金忽然开口,声音带着刻意装出的哭腔,肩膀微微颤抖。他慢悠悠地挣脱所有人的钳制,退到仓库中央的圆形月光里,那里的地面没有血迹,只有一片干净的尘埃。“我只是想……选一个最喜欢的人而已……”他举起手机晃了晃,屏幕亮着四个对话框,雷狮的威胁、安迷修的锁链照片、格瑞的定位、嘉德罗斯的城堡设计图在光线下交替闪烁,“你们看,你们都说是最喜欢我,可谁才是真心的呢?
“真心?”雷狮踹开侧门的声响惊飞了梁上的蝙蝠,他站在阴影里,铁棍在掌心转出银色的弧光,靴底碾过一枚安迷修掉落的袖扣,“小骗子终于想摊牌了?”他舔了舔后槽牙,那里还留着昨夜咬金耳垂时的血腥味,“行啊,那就让我们看看——”
“真心?”嘉德罗斯嗤笑,猩红的眼睛因屋顶漏下的月光而发亮。他突然挥拳砸向格瑞侧脸,麻醉针的药效让他动作迟滞,拳风却带着毁灭一切的暴戾。没等拳头落下,他已抓起货架上生锈的钢筋,带着破空声挥向安迷修:“能打赢我的,才算真心!”
“不准伤害金同学!”安迷修的匕首横挡,刀刃与钢筋碰撞出刺耳的火花,火星溅在他洁白的手套上,烧出细密的孔洞。他眼角余光瞥见金缩在角落抱膝的身影,忽然弃了防御,转身扑向雷狮,骑士剑的剑尖直指对方心脏:“是你先挑起的事端!是你逼金同学躲起来的!”
雷狮铁棍横扫,精准砸在安迷修膝盖上。“咔嚓”声伴随着闷哼,安迷修单膝跪地,却仍用剑支撑身体,目光死死锁着金。就在此时,格瑞从后方锁住雷狮脖颈,两人滚在地上扭打,风衣与海盗服的布料摩擦出声。格瑞的手悄悄摸向腰间,那里藏着一把瑞士军刀,刀刃上还残留着卡米尔试图阻止他时溅上的血。
“够了。”金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像投入沸水的冰。他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灰——那是安迷修昨天亲手为他掸去的同一片尘埃。他走到混战中心,脚下是破碎的玻璃与安迷修掉落的银链,“你们不是想知道答案吗?”
四人的动作同时一滞,沾满血污的脸转向他。格瑞的眼镜滑到鼻梁下,露出布满血丝的眼睛;雷狮嘴角挂着血沫,却仍在笑;安迷修的白手套浸满暗红,指尖还在颤抖;嘉德罗斯的发带松了,碎发黏在汗湿的额角。月光在金眼底碎成冰冷的星子,他抬起手,指尖缓缓指向——离自己最近的格瑞。
“我最喜欢——”
话音未落,嘉德罗斯的钢筋已砸向格瑞后脑,带着“要毁掉一切靠近他的东西”的疯狂;雷狮的铁棍同时抽向安迷修手腕,目标是那把曾指向自己的骑士剑;安迷修的匕首则划破了雷狮大腿,皮革裤料裂开的瞬间,鲜血喷涌而出——他们都以为金指向的是自己的对手,是必须铲除的障碍。
金退到阴影里,背靠蛛网密布的墙壁。他看着铁棍与匕首在半空交错,钢筋穿透格瑞肩胛时发出的闷响,麻醉针管扎进嘉德罗斯眼球的“噗嗤”声,雷狮的牙齿咬进安迷修喉咙时,鲜血像喷泉般溅在剥落的墙皮上。肉与金属的碰撞声、骨骼碎裂声、濒死的喘息声,在密闭的空间里交织成一曲血腥的交响乐。
“呃啊——”嘉德罗斯的惨叫被格瑞的军刀切断,刀刃从他后颈穿出,带出温热的血。安迷修倒在地上,手指还徒劳地伸向金的方向,嘴唇翕动,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漏气声。雷狮靠在倒塌的货架上,看着金一步步走近,忽然笑出声,血沫从嘴角涌出:“你早就想这么做了吧……小骗子……从一开始……”
金蹲下身,捡起雷狮掉在地上的打火机,砂轮摩擦时溅出火星。他看着雷狮喉间汩汩冒出的血泡,又瞥了眼挣扎着伸手的格瑞——那只手还保持着“想抓住他”的姿势。他语气平淡,像在评论天气:“真难看啊,你们打架的样子。比我在系统里看过的一万场猎杀游戏,都难看。”
血腥味在密闭空间里发酵,混合着铁锈、灰尘和嘉德罗斯发胶的甜腻气味,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瘴气。金用染血的手帕擦了擦指尖,那是安迷修昨天塞进他口袋的,边角绣着笨拙的骑士纹章,金线已被血浸透,变成暗褐色。
“明明说要当我的狗,保护我一辈子,”他蹲在安迷修尸体旁,指尖戳了戳对方圆睁的眼睛,那里还映着自己的倒影,“结果自己先死了呢。”他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假惺惺的惋惜,“真笨。比系统里那些低级NPC还笨。”
格瑞的手指还在抽搐,像濒死的蜘蛛。他用尽最后力气,试图抓住金的脚踝,指甲刮过裤腿,发出刺耳的声响。金往后退了退,避开那只沾满血的手,看着他滑到鼻梁下的眼镜,镜片上溅着安迷修的血:“格瑞学长,你说要带我去无人岛,说那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可现在你动不了了哦。”他歪了歪头,笑容天真,“你的守护,原来这么脆弱啊。”
嘉德罗斯的尸体压在断裂的横梁下,半边脸被钢筋砸得血肉模糊,只有未受伤的那只眼睛,还保持着猩红的色泽,死死瞪着天花板。金踢了踢他垂落的手,那只手还保持着握拳的姿势,像是在抓住什么虚无的东西:“说好的金属城堡呢?说要把我关在里面,当你的专属战利品……骗子。”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刺骨的寒意,“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人,也配谈占有?”
最后他走到雷狮面前,后者靠在墙角,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血沫的涌出。他只剩一口气,却还在笑,眼神贪婪地盯着金:“喂……小骗子……过来……让我亲一下……最后一次……”
金弯腰,凑近他耳边,温热的呼吸拂过雷狮染血的耳廓,声音轻得像羽毛:“雷狮学长,”他顿了顿,看着对方眼中燃起的最后一点光亮,缓缓说道,“你的狩猎游戏……不好玩哦。”
他直起身,将打火机扔在雷狮胸口。火苗瞬间点燃了他浸透血水的衬衫,蓝色的火焰舔过皮肤,发出“滋滋”的声响。雷狮的笑声在火中变得扭曲,最终化为无声的抽搐。
“真无聊啊……”金最后看了一眼这片狼藉的废墟,安迷修的锁链缠在格瑞的手腕上,嘉德罗斯的钢筋刺穿了雷狮的手掌,鲜血在月光下汇成暗红的河流,流向仓库中央那片干净的尘埃——他曾站在那里,扮演着无辜的猎物。
他脸上依旧是初入学院时那副天真烂漫的笑容,仿佛刚才的血腥厮杀只是一场幻觉。他踢开挡路的断臂,踩着满地碎玻璃走向门口,皮鞋碾过安迷修的骑士徽章,将那枚银质的十字架踩进血泥里。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墙壁上,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提线木偶,终于摆脱了所有丝线。
仓库外,凯莉倚着摩托车抽烟,红色的烟头在夜色中明明灭灭。看见金出来,她随手抛来车钥匙,镀铬的钥匙圈在半空划出银色的弧光:“跑得掉吗?学生会那群人带着执法队,可等着收尸呢。”
金接住钥匙,指尖的血滴在摩托车油箱上,瞬间晕开,像一朵妖异的花。他跨上车,发动时引擎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惊飞了栖息在电线上的乌鸦。“为什么要跑?”他转头看向凯莉,橙发被风吹起,遮住了半只眼睛,那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冰冷的虚无,“凹凸学院少了他们,”摩托车冲出小巷,溅起的积水打湿了凯莉的皮靴,“不是更有趣吗?”
凯莉看着他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将烟头踩灭在门口的血泊里,火星溅在安迷修的血泊中,瞬间熄灭。远处传来警笛声,由远及近,刺破夜空。但没人知道,这场以“爱”为名的狩猎游戏,最终只留下四个冰冷的尸体,和一个永远在黑暗中行走的、无法被驯服的猎物。而那个猎物的下一个棋盘,早已在系统的另一端,悄然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