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晚星蜷缩在公寓的沙发上，笔记本电脑屏幕的光映在她苍白的脸上。已经过去三天了，但粉丝见面会上恐慌发作的羞耻感仍然挥之不去。更让她不安的是，社交媒体上开始流传模糊的照片——陆沉屿扶着她离开会场的背影。
手机震动起来，是陆沉屿发来的消息："今晚的直播，你会看吗？"
姜晚星咬着下唇回复："会的。"自从见面会后，他们的联系反而更加频繁。陆沉屿似乎完全不介意那天的插曲，甚至在某条消息中写道："看到你为克服恐惧做出的努力，比任何完美表现都更打动我。"
晚上八点整，姜晚星准时打开了陆沉屿的直播平台。今天的背景是他的书房，那面她熟悉的书架墙在镜头里格外醒目。陆沉屿穿着深蓝色衬衫，头发一丝不苟地梳起，看起来比平时更加正式。
"今天我们聊聊网络暴力。"他的开场白让姜晚星心头一紧，"在匿名面具下，人们往往会释放出最大的恶意..."
直播进行到二十分钟时，异常发生了。陆沉屿的声音突然被切断，画面闪烁几下，切换成一组姜晚星从未见过的照片——大学校园的器材室门口，一个瘦小的女孩蜷缩在角落，满脸泪痕。照片下方用红色大字标注："陆沉屿的'神秘女友'真面目！校园霸凌参与者姜晚星！"
姜晚星的血液瞬间凝固。那是六年前她被林妍和她的跟班锁在器材室整晚后，第二天被人拍下的照片。她从未见过这些照片，更不知道它们被保存至今。
更可怕的是，照片过后，一段音频开始播放：
"求求你们...放我出去..."——这是她自己的声音，带着崩溃的哭腔。
"看啊，我们的天文小公主怕黑呢！"——林妍尖锐的笑声。
"我...我不是故意的..."——又一个女声，听起来像是姜晚星在说话，但她确定自己从未说过这句话。
这段音频被精心剪辑过，制造出她既是受害者又是施暴者的假象。
直播画面突然黑屏，几秒钟后恢复正常，陆沉屿的脸重新出现在镜头前，但表情已经彻底变了——那双总是冷静的眼睛里燃烧着姜晚星从未见过的怒火。
"这是恶意的黑客攻击和诽谤。"他的声音低沉得可怕，"今天的直播到此结束。"
画面戛然而止。
姜晚星的手机立刻响了起来，是陆沉屿。她颤抖着接通，却发不出声音。
"姜晚星？"陆沉屿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紧绷得像一根即将断裂的弦，"你在看直播吗？"
"我...我在。"她终于挤出一句话，喉咙像被砂纸摩擦过一样疼痛。
"不要看任何社交媒体，不要接陌生号码。"陆沉屿的语速很快，"程诺正在处理这次黑客攻击。我马上到你那里。"
"不！"姜晚星猛地提高声音，"别来...记者可能已经在蹲守了...你的公众形象..."
"该死的公众形象！"陆沉屿罕见地爆了粗口，"等我二十分钟。"
电话挂断后，姜晚星机械地走向浴室，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六年过去了，那个被恐惧击垮的女孩依然活在她体内，从未真正离开。她打开水龙头，用冰冷的水拍打脸颊，却无法洗去那种被当众剥光的羞耻感。
门铃响起时，姜晚星几乎跳了起来。透过猫眼，她看到陆沉屿站在门外，头发凌乱，显然是一路跑来的。她刚打开门，就被拉入一个坚实的怀抱。陆沉屿身上熟悉的雪松气息包裹着她，让她有一瞬间的恍惚。
"那些照片..."她埋在他胸前闷声说。
"我知道是假的。"陆沉屿松开她，双手捧住她的脸，"那段音频明显经过剪辑。程诺已经联系平台取证了。"
姜晚星摇头，眼泪终于决堤："照片是真的...我被锁在器材室那晚是真的...但我从来没有参与过霸凌任何人！那段音频里我的声音是被拼接的！"
陆沉屿的眼神柔和下来："我当然相信你。先坐下，你需要喝点水。"
他引导姜晚星坐到沙发上，熟练地从她厨房找出杯子倒水，仿佛来过无数次一样自然。姜晚星注意到他的动作虽然镇定，但手指也在微微发抖——显然这次事件对他的冲击同样巨大。
"是林妍。"姜晚星接过水杯，声音平静了些，"大学时她是天文社的副社长，因为嫉妒我拿到了天文台独立使用的权限...她带头孤立我，最后发展到那次器材室事件。"
陆沉屿在她身边坐下，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给予支持又不让她感到压迫："那次之后呢？"
"我休学了一年。"姜晚星盯着水杯，"接受心理治疗，学习如何应对焦虑和恐惧...后来转到了摄影系，避开了天文社的所有人。"她苦笑一声，"讽刺的是，正是那段被孤立的经历让我学会了用镜头表达无法言说的情绪。"
陆沉屿沉默了片刻："你知道我为什么特别关注网络暴力话题吗？"
姜晚星抬头看他，摇了摇头。
陆沉屿缓缓卷起左袖口，露出手腕内侧——那里有一排整齐的、已经泛白的疤痕，像是被什么锋利物品反复划过。姜晚星倒吸一口冷气，本能地伸手想要触碰，又在半空中停住。
"大学二年级，我经历了一场网络暴力。"陆沉屿的声音平静得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当时我在一个心理学论坛做匿名咨询师，有人人肉了我的真实身份，把我的家庭背景、病历记录全部公开...还编造了我利用咨询师身份骚扰来访者的谣言。"
姜晚星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大学二年级——那正是她在匿名论坛上遇到"倾听者L"的时期。
"这些..."她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腕，立刻感受到那里的皮肤比周围更加粗糙。
"最糟糕的那天晚上留下的。"陆沉屿放下袖子，遮住了那些伤痕，"后来我接受了专业治疗，学会了应对机制，但...伤痕永远在那里，提醒我曾经多么脆弱。"
姜晚星突然明白了为什么陆沉屿会对她的作品产生共鸣——他们都懂得孤独的滋味，都曾在绝望中寻找出口。她的照片里有星空，而他的文章里有心理学，但本质上，他们都在做同一件事：将内心的黑暗转化为能被他人理解的语言。
手机铃声打破了这一刻的静谧。陆沉屿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皱眉接通："程诺。"
姜晚星能听到电话那头程诺急促的声音："...已经联系平台删除了所有转发...但八卦媒体已经报道了...建议你暂时与姜小姐保持距离...危机公关的最佳策略..."
"不。"陆沉屿干脆地打断他，"准备一份声明，澄清那些照片和音频是被恶意篡改的。同时以我个人名义起诉发布者。"
程诺的声音提高了些，姜晚星隐约听到"公众形象"和"商业合约"之类的词。
"我说了，不。"陆沉屿的声音冷得像冰，"如果合作方有意见，让他们直接联系我。"他挂断电话，转向姜晚星，"抱歉，程诺只是尽责，但有时候太尽责了。"
姜晚星绞着手指："他说的有道理...和我扯上关系对你的形象确实..."
"姜晚星。"陆沉屿罕见地直呼她的全名，"六年前那个在论坛上向你提供建议的'倾听者L'，和今天坐在这里的陆沉屿是同一个人。我帮助过很多人，但从未像关注你那样关注过任何一个ID。你知道为什么吗？"
姜晚星摇头，心跳如鼓。
"因为你的帖子——那些关于星空和孤独的描述——在我最黑暗的时刻给了我一束光。"陆沉屿的声音微微发颤，"当所有人都认为'心理学魔法师'无所不能时，只有那个叫'星旅人'的陌生ID让我感到被理解。"
姜晚星的眼泪再次涌出。六年前，她在最绝望时向一个匿名论坛倾诉，而那个给予她帮助的ID"倾听者L"，此刻就坐在她面前，手腕上带着与她心灵伤痕对应的物理伤痕。
"所以，别再说'保持距离'这种话了。"陆沉屿伸手擦去她脸上的泪水，"我已经等了这个重逢太久。"
姜晚星不知该如何回应这样沉重的告白。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突然想起什么："等等...你说你大学二年级遭遇网络暴力...那是什么时候？"
"2016年10月到2017年3月。"陆沉屿回答，"为什么问这个？"
姜晚星的呼吸停滞了一瞬——正是她被锁在器材室前后的时间段。一种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仿佛命运的齿轮在看不见的地方严丝合缝地咬合着。
"没什么...只是觉得巧合。"她最终没有说出自己的怀疑，那太荒谬了。
陆沉屿的手机再次响起，这次是社交媒体推送的提示音。他看了一眼屏幕，表情变得复杂："程诺已经发布了声明...效果还不错。"
姜晚星拿出自己的手机，犹豫地点开微博。热搜榜上#"陆沉屿直播被黑"#已经冲到前三。她鼓起勇气点开话题，第一条就是陆沉屿官方账号发布的声明：
"今晚直播中的黑客攻击内容系恶意诽谤。照片涉嫌侵犯隐私权，音频经过非法剪辑。本人已委托律师收集证据，将追究法律责任。姜晚星女士是优秀的星空摄影师，也是我尊重的合作伙伴。网络暴力对受害者造成的创伤可能持续终生，请停止传播不实信息。"
声明下的评论两极分化。有支持的声音："相信陆老师的选择"、"抵制网络暴力"；也有质疑和恶意的揣测："无风不起浪"、"心理学专家也会被绿茶骗"。
最让姜晚星心惊的是一条被顶到热评的回复："查查姜晚星的大学记录吧，听说她因为霸凌同学差点被开除，现在装什么清纯小白兔？"——用户ID是"星语心愿"，头像是一张星空照片。
"那是林妍的小号。"姜晚星指着那条评论，"她一直用这个ID跟踪我的社交媒体。"
陆沉屿皱眉保存了截图："程诺会处理。别再看这些了。"他拿走姜晚星的手机，"今晚你需要好好休息。"
"你要走了吗？"姜晚星下意识问，随即为自己的依赖感到羞耻。
陆沉屿看了看手表，已经接近午夜："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睡沙发。以防记者骚扰，或者..."他犹豫了一下，"如果你需要有人陪着。"
姜晚星没想到自己会点头，但她的头确实点了下去："沙发太小了...客房可以。"
他们默契地避开了更多深入的话题，各自洗漱准备就寝。当姜晚星换上睡衣走出浴室时，发现陆沉屿站在她的小阳台上，仰头望着夜空。
"能看到织女星。"他轻声说，仿佛刚才的一切沉重对话都没发生过，"这个季节的银河最清晰。"
姜晚星走到他身边，果然看到夜空中那条模糊的光带。城市的灯光污染让星空变得暗淡，但几个最亮的星座依然清晰可辨。
"小时候我妈妈告诉我，人死后会变成星星。"姜晚星不自觉地靠向陆沉屿，"后来学了天文学，知道星星其实是巨大的等离子球体...但有时候，我宁愿相信那个童话。"
陆沉屿的肩膀温暖地贴着她的："心理学上，这叫'有益的错觉'——有些明知不真实的信念，却能给人带来安慰和力量。"
他们沉默地并肩站立，各自沉浸在星空的壮丽与自身的思绪中。姜晚星偷偷瞥了一眼陆沉屿的侧脸，月光勾勒出他挺拔的鼻梁和坚毅的下巴线条。这个在公众面前永远冷静自持的男人，此刻在她面前露出了伤痕累累的真实自我。
"陆沉屿，"她轻声唤道，"谢谢你今晚...所做的一切。"
他转过头，目光深沉如夜空："不必言谢。我们都有伤痕，只是形式不同。"他轻轻碰了碰自己遮住伤疤的袖口，"你的在这里，"又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而我的在这里。本质上没有区别。"
姜晚星突然明白，为什么自己能在陆沉屿面前如此放松——因为他从不掩饰自己的不完美，也从不要求她完美。在这个充斥着滤镜和伪装的世界里，他们的相处如同一块未经打磨的原石，粗糙却真实。
———
程诺盯着电脑屏幕上的搜索结果，眉头越皱越紧。他原本只是想收集姜晚星被霸凌的证据以应对公关危机，却意外发现了一条陈年新闻——2016年12月，某高校心理系学生在宿舍自杀未遂，因家庭背景强大未被媒体报道，仅在学校内部通报。
新闻没有提及姓名，但时间、院系都对得上陆沉屿的大学生涯。更令程诺心惊的是，事件发生日期与姜晚星被锁在器材室的日期仅相隔三天。
"太巧合了..."程诺喃喃自语，打开加密文件夹调出陆沉屿的医疗记录。2016年12月的就诊记录显示"手腕切割伤，深度较浅，无生命危险"，诊断意见是"急性应激障碍发作"。
他继续搜索姜晚星的相关信息，终于在校园论坛的存档中找到了线索——2016年12月，天文社曾发起一场观测流星雨的活动，日期正是陆沉屿自杀未遂的前一天。
程诺的脊背窜上一股寒意。如果他的猜测属实，陆沉屿和姜晚星可能在六年前就已经有过交集，而他们自己竟然都不知情。或者...更可怕的可能性是，陆沉屿一直知道，而这一切重逢都是他精心设计的。
手机突然震动，打断了他的思绪。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号码。
"程先生吗？"一个女声响起，"我是林妍。我想我们有必要当面谈谈...关于姜晚星和陆沉屿的事。我手上有更多资料..."
程诺握紧手机，做出了决定："时间地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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