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废弃小院的药香
直到那扇门被无声地合拢,隔绝了楚凌霄最后那道复杂到极致的目光,沈序言才缓缓吐出一口带着浓郁药味的浊气,紧绷的身体松懈下来,疲惫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赌对了。
用那点微不足道的药理知识,撬开了楚凌霄那冰封戒备堡垒的一道缝隙。
-87的好感度,60%的黑化值,虽然依旧在深仇大恨的范畴,但比起最初的-100和77%,已是天壤之别。
更重要的是,“高度探究”这个状态,如同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足以搅动起波澜。
【任务:废墟之上的微光——目标好感度提升至-87(阶段性达成),伤势稳定(炼气一层,溃散风险“高”),剩余时间:18天。】
系统面板的提示,让沈序言在剧痛和疲惫中,感受到一丝微弱却真实的暖意。
这暖意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源于他自己在绝望深渊中亲手抓住的那一缕微光——用最粗陋的方式,炼制出的那碗“续命毒药”。
林清婉很快发现了师兄的变化,虽然身体依旧虚弱,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眼睛里的沉寂和死气淡去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而专注的光芒。
他开始更频繁地向她索要那些“垃圾”——低阶的、品相不佳的药材,废弃的药渣,甚至让她留意丹房处理药渣的时间和地点。
“师兄,您……您要这些做什么呀?”林清婉看着沈序言专注地将一堆枯枝败叶般的药材分类,终于忍不住问道。她总觉得师兄在捣鼓什么危险的东西。
沈序言没有抬头,只是拿起一株干瘪的止血草,用手指仔细捻开,感受着其中残存的微弱药性。“废物利用。”他的声音平静无波,“总比躺着等死强。”
林清婉看着他平静的侧脸,鼻尖一酸,用力点点头:“嗯!师兄您一定行的!需要什么尽管告诉我!”
她不再多问,只是更加用心地去收集那些被丢弃的“资源”。
沈序言的“土法炼丹”事业进入了新的阶段,他不再满足于最初那种胡乱混合的糊状物。
他开始尝试用石块更精细地研磨药材粉末,尝试用不同比例的药材配伍,尝试更精准地用精神力引导药性融合——每一次尝试都伴随着巨大的精神消耗和失败的风险,每一次成功(哪怕只是药效微弱提升)都让他那濒临崩溃的境界稳固一丝。
他不再只依赖林清婉,身体稍微恢复一些后,他开始在傍晚时分,避开人群,扶着墙壁,极其缓慢地挪到药堂后院那个堆满废弃杂物、散发着霉味和药渣气息的角落。
这里是药堂处理垃圾的地方,也是他最重要的“原料产地”。
这天黄昏,夕阳的余晖给废弃的后院镀上了一层黯淡的金红。
沈序言正蹲在一堆散发着酸腐气味的药渣旁,忍着恶心,仔细翻找着可能残留断续膏成分的渣滓。
他脸色苍白,额角挂着细密的汗珠,每一次弯腰都牵扯着内腑的伤势,但他眼神专注,仿佛在淘洗金沙。
一阵极轻微的脚步声自身后响起,带着一种刻意收敛却依旧清晰的警惕感。
沈序言的动作顿住了,他没有回头,但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这个脚步声,他认得。
楚凌霄。
他就站在几步开外,穿着那身内门青袍,身影被夕阳拉得很长,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沈序言那近乎自虐般的、在垃圾堆里翻找的狼狈身影。
夕阳的余晖落在他脸上,一半在明,一半在暗,看不清表情,只有那双眼睛,在阴影中亮得惊人,里面翻涌着探究、不解,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触动?
【目标‘楚凌霄’状态:持续观察中,情绪复杂(困惑、探究、触动)。距离:5丈。】
沈序言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缓缓直起身,他没有看楚凌霄,只是将手中找到的一小块沾着断续膏药香的干涸渣滓小心地用布包好,塞进怀里。
然后,他扶着旁边一根腐朽的木柱,慢慢转过身。
两人隔着几步的距离,在废弃的后院里,在夕阳的残照和垃圾的腐臭中,沉默地对视。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远处归巢的鸟雀发出几声鸣叫。
沈序言的目光平静,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坦然。
他知道自己此刻的形象有多狼狈不堪——衣衫染着污渍,脸色苍白如鬼,气息微弱,像个在垃圾堆里刨食的乞丐。
但他没有躲闪,没有羞愤,只是平静地看着楚凌霄,仿佛在说:看吧,这就是现在的我,一个靠着垃圾续命的废物。
楚凌霄的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他紧紧抿着唇,目光从沈序言苍白瘦削的脸,移到他沾着污泥的手,再落到他怀里那鼓起的小布包上。
那里面,是他刚刚从污秽中翻找出来的、别人弃之如敝履的东西。
“你……”楚凌霄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干涩,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他似乎想问什么,但话到嘴边,又不知该如何问起。
问他在干什么?为什么要这样?这答案不是明摆着吗?为了活下去,用他能找到的、最卑微的方式。
沈序言没有回答,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楚凌霄,然后,极其缓慢地、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转身,准备扶着墙壁,一点点挪回自己的“囚笼”。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楚凌霄动了。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靠近,他沉默地走到沈序言刚才翻找的那堆药渣旁,弯下腰,开始用手扒拉那些散发着异味的渣滓。
他的动作有些笨拙,显然从未做过这种事,青色的内门弟子袍很快沾染上污渍,但他毫不在意,眼神专注,仿佛在寻找着什么稀世珍宝。
沈序言的脚步停住了,他扶着冰冷的墙壁,微微侧头,看着夕阳下那个沉默翻找的、同样穿着内门青袍却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身影。
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混杂着荒谬、苦涩,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微弱暖流。
楚凌霄很快从渣滓堆里扒拉出几块沾着断续膏气味的、较大的药渣块。
他直起身,走到沈序言面前,将沾满污渍的手伸了过来,掌心摊着那几块药渣。
他的目光依旧带着审视和探究,但少了之前的冰冷,多了一种近乎执拗的、不容拒绝的意味。
“给。”只有一个字,简短,生硬。
沈序言看着那几块沾着污泥的药渣,又看看楚凌霄那双沾满污渍、骨节分明的手,他没有立刻去接。
楚凌霄的手固执地伸着,没有收回的意思,夕阳的余晖落在他脸上,映照着他紧抿的唇线和不屈的眼神。
他在等。
许久,沈序言才极其缓慢地伸出手,他的手同样苍白瘦削,带着伤后的虚弱,他的指尖,小心翼翼地避开了楚凌霄的手掌,只轻轻触碰了那几块药渣的边缘,将它们拿了过来。
指尖相触的瞬间,只有一刹那。
冰冷与温热。
污秽与药香。
戒备与……一丝极其微弱的、名为“给予”的联系。
“谢谢。”沈序言的声音低哑,几乎微不可闻。
楚凌霄的手猛地蜷缩了一下,迅速收回,背在身后,他移开目光,不再看沈序言,只是生硬地丢下一句:“别死了。”
然后,他不再停留,转身大步离开,背影在夕阳下显得有些仓促和僵硬,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赶。
【目标‘楚凌霄’状态:情绪波动剧烈(触动、困惑、不自在)。对宿主好感度:-87 → -85!黑化值:58%!】
【任务:废墟之上的微光——目标好感度持续提升!】
沈序言站在原地,看着楚凌霄消失在院门拐角处,又低头看着手中那几块沾着污泥的药渣。
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也消失了,后院陷入昏沉的暮色,他紧紧攥着那几块药渣,仿佛攥着某种滚烫的、难以言喻的东西。
别死了?
呵……
他扶着墙,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挪回偏房,每一步,都伴随着身体内部的剧痛,但心中那股在废墟上燃烧的微弱火焰,却似乎……又顽强了一分。
几天后,当沈序言再次在药堂后院“淘金”时,他发现自己常翻找的那堆药渣旁,多了一个粗糙的、用石头垒起来的小小平台。
平台上,放着一个同样粗糙的陶碗,碗里盛着几株新鲜的、带着露水的宁心草和月见花,旁边还放着一小块相对干净的、明显是刻意挑拣出来的断续膏药渣。
没有署名,没有留言。
只有那几株生机勃勃的草药和那块药渣,在清晨的微光中,安静地等待着他。
沈序言站在平台前,沉默良久,他伸出手,拿起那几株还带着凉意的草药,指尖拂过娇嫩的花瓣。
他拿起那块药渣,能闻到上面清晰的断续膏药香。
他抬头,目光望向药堂后那个废弃小院的方向,院门紧闭,一片寂静。
【目标‘楚凌霄’状态:持续关注(距离:30丈)。行为模式:资源供给(基础药材、药渣)。】
沈序言没有去叩门,也没有试图寻找那个身影,他只是默默地将草药和药渣收好,然后继续自己的“工作”。
只是这一次,他翻找垃圾的动作,似乎少了几分自弃的麻木,多了几分沉静的专注。
一种无声的、建立在废墟和垃圾之上的、极其脆弱的联系,在两个同样伤痕累累、同样被世界抛弃(或即将抛弃)的灵魂之间,悄然建立。
这天下午,沈序言正在偏房里,忍着精神消耗的眩晕感,小心翼翼地用精神力引导新一批药糊的融合。
门外再次响起了脚步声,不同于楚凌霄的沉稳收敛,也不同于林清婉的轻快,这脚步声带着一种久违的、属于外门管事弟子的、略显刻板的节奏。
“沈序言在吗?”一个公事公办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林清婉连忙去开门,来人是外门执事堂的一名管事弟子,姓张,平时负责外门弟子日常事务安排,他站在门口,目光扫过简陋的房间和床上形容枯槁的沈序言,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鄙夷和疏离。
“沈序言,”张管事的声音没什么温度,“宗门有令,鉴于你道基已毁,修为尽丧,已无法胜任青云峰首席弟子之位,亦不宜再居内门。
着令你伤愈后,迁出药堂,前往‘清竹苑’静养。”他顿了顿,补充道,“清竹苑在灵药峰后山,位置清幽,适合……养病。”
清竹苑?
沈序言在记忆碎片中搜索,那是宗门安置一些失去修为、寿元无多的长老或弟子的地方,偏僻、荒凉,灵气稀薄到近乎于无,几乎等同于一个等死的流放地。
道玄真人的手段,终于来了,将他这个“废物”和潜在的“麻烦”,彻底清理出核心区域,丢到无人问津的角落,自生自灭。恐怕,也有将他与楚凌霄隔绝开来的意思。
林清婉的脸色瞬间白了:“张师兄!沈师兄他……他的伤还没好!清竹苑那么远,那么偏……”
“这是宗门的决定!”张管事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伤没好就继续在药堂养着,好了立刻搬走!最迟……一个月!”
他最后瞥了一眼沈序言,仿佛在看一件碍眼的垃圾,转身大步离去。
一个月。
和系统任务失败的期限,几乎重合。
房间里一片死寂。
林清婉看着沈序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师兄……”
沈序言靠在床头,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只有一片死水般的平静。
他看着窗外,夕阳正缓缓沉入远山,将天边染成一片凄艳的血红。
清竹苑……等死的流放地吗?
道玄,你以为这样,就能抹掉一切?
他缓缓闭上眼睛,感受着体内那缕微弱却顽强挣扎的暖流,感受着怀里那几块沾着污泥的药渣带来的微凉触感。
“清婉,”他开口,声音嘶哑却异常平静,“帮我准备一下……明天开始,我要……‘好’得快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