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一永昏迷着，意识却被拉回了车祸发生的那一刻。
他看见飞机引擎如怪兽般撞向车窗，轰然炸裂的玻璃飞溅而出，在半空中缓缓旋转着，就像被放慢了速度，空气仿佛变得稠密，每一道裂痕都清晰可见。
他回过头，望向前方座位的方向。那是他一直想见，却始终未能见到的身影。
蒲人秀正转过头，眉眼如记忆中那样温和慈祥。那一刻，时间终于彻底静止。
“爸…”
他的声音颤抖着，像从心底刮出来的风。那份藏在心底的愧疚，终于有了出口。
他向蒲人秀诉说着对方离开以来自己的内心想法。
蒲人秀笑着张开双臂，给了儿子一个踏实的拥抱。他身上的气味是熟悉的淡香皂味和旧衬衫的阳光气息。
“原来是想画漫画啊！”他说这话时语气带着恍然和怜爱。
蒲一永终于没忍住，扑在父亲肩头嚎啕大哭。
他的声音里带着孩子气的委屈，像是把所有的负重都发泄在这一刻。
“既然喜欢，那就一定要坚持下去。”父亲拍拍他的背，“你爷爷说得对，你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内心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窗边，一瓶未开封的啤酒静静放着，那是车祸前一晚父子俩原本打算开瓶畅谈时留下的。
两人默契地拿起酒瓶，像是补上那场缺席的夜晚。
蒲人秀看着眼前已经成长为男人的儿子，眼中尽是欣慰：“你一定会成为你想成为的人的。”
………
三个月后。
市中心私人医院里
天色刚擦黑，林初桃匆匆推开了病房的门。
屋内灯光温暖，蒲一永仍安静地躺在病床上，眼帘低垂，神情恬淡如沉睡中的少年。床边，叶宝生正拿着剪刀，细致地修剪着他过长的头发。
听见门响，她回头笑了笑，赶紧招呼林初桃过来坐下。
“桃子你怎么过来了，上班那么辛苦，而且你现在啊要多休息。”
林初桃脱下外套，坐到她身边，接过热水杯，手指贴着杯壁取暖。她的眼神始终不自觉地飘向病床，低声道：“我想过来看看他……今天他状况怎么样了？”
叶宝生轻叹一声，剪刀在她手中静止片刻，然后才慢慢放下：“今天巡房的时候医生说，他的外伤恢复得很好，头上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了。只是……因为脑部受了伤，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
听到这话，林初桃眼眶一下就红了，声音带着明显的哽咽：“对不起……”
叶宝生赶紧把她搂进怀里，轻拍着她的背，又替她擦去眼角的泪水，语气温柔坚定：“傻孩子，你有什么好对不起的？是我该谢谢你。爷爷的赔偿金，还有身后事，多亏了你帮忙……”
她说着也望向床上的儿子，声音低了下去：“也不知道他还要睡多久……”
林初桃吸了吸鼻子，点头：“……他一定会醒的。”
夜渐深，林初桃一个人守在病房里。
她坐到床边，小心地理了理他颈边凌乱的发丝，轻轻地握住他的手。
“你睡得太久了……”她的声音软软的，像在哄一个任性的孩子，“这三个月发生了好多事。”
她慢慢地说起那些熟悉的名字和熟悉的事。
“曹光砚转去刑侦医学系了，他跟我说他很想成为一名法医……楮英姐呢正式调任重案侦查组了，虽然组里的前辈还是‘一趴一趴’地叫她，但大家都很认可她的能力……。”
她轻轻笑了一下，又低头看了看两人交握的手。
“我们……都很想你。”
…………
蒲一永的意识却还漂浮在另一个地方。
他来到熟悉的旧船厂，那个双胞胎兄弟分离的地方。
四周空荡荡的，风呼啸着穿过铁皮屋顶，像是低语又像是召唤。他四下张望，疑惑着自己为什么还停留在这里。
忽然，背后有人轻轻地在他肩膀上写字。他回头，只听见一个声音。
“醒来吧，一永哥哥。”
他又是一个侧身，那个臭脸的jk人偶少女就从橱窗前的座椅上站起，她抱着胳膊，一脸不满地说：
“你写字查清楚了没啊？”
她走到他跟前，一脸傲娇“一直躺在床上太混了吧！”
蒲一永愣住，片刻后也不甘示弱地顶了回去：“你拜托别人可不可以有点礼貌啊？老是你你你的叫！”
下一秒，一只戴着黑色礼帽的石灵牵着个小孩走过来。
“你是笨蛋吗？连自己都保护不好！我警告你，睡越久会变越笨。”
“你不要忘了你还没教我小孩书法！”
画面一转，他又出现在一片虚无中。
“你怎么还在这里？我都和小川老师还在一起，你怎么离开他们了？”
穿着红色古装的女人站在他面前，声音温柔。
她的模样眨眼间又变了，变成了他第一次接触到执念时遇见的郑立松。
“你还记得我说过……人心的力量吗？”
蒲一永点点头，眼神逐渐清澈。
“我常常想念那段被人心牵着走的时间。”郑立松的声音像风一样飘进他的耳里，“除了我们，还有很多人在等你。所以——闭上眼睛，醒来吧。”
蒲一永缓缓闭上眼。
最后耳边响起的…是婴儿的啼哭声。
他睁开了眼睛。
再睁开眼时，病房灯光柔和，一切安静如常。
左手被人紧紧握着，熟悉的温度和微弱的呼吸打在手臂上，是林初桃倚着床沿睡着了。她的头发滑落在肩头，睫毛在光下投出一小片细影。
他嘴角轻轻翘起，正想抬手揉揉她的下巴。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一个断断续续的嘶哑低吟——
“帮……我……”
他脸一黑，翻了个白眼。
这些东西真是读不懂空气。
真服了。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