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内觥筹交错的喧闹像一层油腻的浮光,腻不住偏厅里针落可闻的死寂。余媛指尖抚过案上那支白玉簪,凉意渗入皮肤,是上好的和田籽料,打磨得没有一丝瑕疵,正如兄长余宇涵一贯的完美无缺。
余宇涵“阿媛,”
余宇涵的声音温醇如窖藏多年的美酒,拂过耳畔。
“及笄礼成,便是大人了。兄长愿你往后,事事顺遂,……平安喜乐。”
他最后四个字吐得极轻,轻得像一声不可闻的叹息,余媛却觉得字字砸在心口。她抬眼,撞入兄长那双总是盛满春风笑意的眼眸深处,今日那里平静无波,瞧不出半分端倪。
她唇角弯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是江南闺秀最标准的、演练过千万遍的温婉。
余媛“谢兄长厚礼,阿媛很喜欢。”
指尖捻起那支沉甸甸的玉簪,冰凉贴着滚烫的掌心。
厅外似乎有脚步声近,又似乎只是错觉。
电光石火间,许多碎片冲撞脑海——兄长近来频繁的深夜出入,书房里压得极低的陌生话音,皇帝对严家军日渐明显的猜忌,还有……还有几日前,她无意在兄长常读的书页间嗅到的那一丝极淡、若非她嗅觉异于常人绝难察觉的苦杏仁气息。
心沉下去,却跳得异常平稳。她甚至对着余宇涵,笑得更甜了些,手腕抬起,簪尖对准了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那乌黑的云鬓,此刻像一片等待献祭的祭坛。
玉簪即将没入发丝的刹那——
“嗖!”
一道凌厉的破空声尖啸而至!
“啪!”
一枚金锏精准地击打在玉簪之上,力道骇人,那价值连城的白玉簪瞬间脱手飞出,撞在青砖地上,断成数截!
碎玉飞溅中,一道玄色身影裹着风雷之势卷入偏厅,带倒了门边一架紫檀木屏风,轰然巨响砸碎了所有伪装的平静。
严浩翔站在那里,玄甲未卸,征尘未洗,眉宇间是逼人的锐气,眼神亮得灼人,仿佛将外面所有的日光都敛在了眼底。他看也没看地上粉碎的玉簪,只一脚踏上去,军靴底碾过那些残片,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
他抬头,冲着面色骤然苍白的余宇涵,咧开一个近乎嚣张的笑,虎牙尖尖。
严浩翔“江南首富的独女,在自己及笄礼上香消玉殒——余大公子,这泼天的干系,你余家倾尽金山银山,可扛得起?”
寒意顺着余媛的脊椎急速爬升,严浩翔的话,坐实了她方才那瞬间荒谬却致命的猜测。那簪子,果然……
她袖中的手指掐进掌心,用锐痛维持着摇摇欲坠的镇定。
余宇涵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但不过一息,那份温润如玉的假面又被他强行黏合回去。他避开严浩翔刀锋般的目光,视线落在余媛脸上,声音依旧竭力维持着平稳,甚至带上了一丝被冒犯的薄怒。
余宇涵“严将军不请自来,毁我妹及笄礼,是何道理?这是我余家家事!”
他目光转向严浩翔,陡然锐利。
余宇涵“将军又以什么身份,来管我余家的私事?”
偏厅里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窗外乐声隐隐,更衬得此地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