脏？

轰隆——！

又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厚重如墨的天幕，紧随其后的炸雷仿佛就劈在落地窗外，震得整面玻璃都在嗡鸣。公寓内的光线被这瞬间的天光映得惨白，又迅速沉入更深的昏暗。

沙发上，宋亚轩猛地弹坐起来！

“不——！”一声凄厉破碎的惊叫冲破喉咙，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带着濒死的绝望。他胸口剧烈起伏，冷汗浸透了额发和后背的睡衣，脸色在闪电的映照下白得吓人，瞳孔涣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仿佛刚从溺毙的深渊里挣扎出来。

噩梦！那个纠缠了他三年、被他死死封存在记忆最阴暗角落的噩梦，被“毒蛇”一句恶毒的暗示彻底唤醒，在镇静剂的迷障后，以更狰狞的姿态扑了上来！

“亚轩！”

刘耀文几乎是瞬间就从工作站前冲到了沙发边。他单膝跪在柔软的地毯上，双手用力握住宋亚轩剧烈颤抖、冰冷刺骨的肩膀，试图将他从梦魇的余烬中拉回来。

“看着我！是我！刘耀文！”他的声音低沉有力，带着一种穿透混乱的魔力，目光紧紧锁住宋亚轩失焦的双眼。

宋亚轩的视线艰难地聚焦，当看清眼前这张写满焦急和担忧的熟悉脸庞时，那强行构筑的堤坝终于彻底崩溃。巨大的恐惧、积压了三年的委屈和深不见底的羞耻感如同熔岩般喷涌而出！

“呜……”他猛地扑进刘耀文怀里，双手死死攥住对方胸前的衣料，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压抑的、破碎的哭声再也抑制不住，从喉咙深处溢出，身体因为极致的情绪而剧烈地抽搐着。滚烫的眼泪瞬间浸湿了刘耀文昂贵的丝质衬衫。

刘耀文的心被这滚烫的泪水灼得生疼。他毫不犹豫地收紧手臂，将怀里颤抖不止、哭得近乎窒息的人紧紧拥住，一只手用力地按着他的后脑勺，将他按在自己坚实温热的胸膛上，另一只手则一遍遍、安抚性地拍着他单薄颤抖的脊背。

“没事了……没事了……”他低沉的嗓音贴着宋亚轩的耳廓，带着前所未有的温柔和一种令人心安的沉稳，“我在这里。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告诉我，三年前星海杯决赛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的声音像一把钥匙，试图撬开那扇紧闭的、布满锈迹和痛苦的门。

宋亚轩在他怀里哭得几乎脱力，所有的伪装和坚强在刘耀文这不容置疑的保护和追问下土崩瓦解。他需要一个出口，一个宣泄这沉重得几乎要将他压垮的秘密的出口。而此刻，这个怀抱，是他唯一能抓住的救赎。

“……是他……”宋亚轩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带着浓重的鼻音和绝望的颤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破碎的肺腑里挤出来，“决赛前三天……晚上…

……我接到一个陌生电话……说……说知道我妈妈……急需换肾手术的钱……”

刘耀文的瞳孔骤然收缩！搂着他的手臂收得更紧。

“他说……只要我……放弃决赛冠军……故意在……在舒曼的《童年情景》里……弹错……几个关键的音……就给我……五十万……”宋亚轩的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巨大的屈辱感让他几乎说不下去，“我……我拒绝了……我说……我要靠实力赢……”

“然后呢？”刘耀文的声音压抑着风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第二天……”宋亚轩的声音充满了恐惧，“我妈妈……突然……突然病情恶化……被送进ICU……医生说……必须立刻手术……不然……不然就……”他哽咽得无法言语，那段记忆是他挥之不去的梦魇，“我……我疯了一样打电话……借钱……可是……手术费……天文数字……根本凑不齐……”

宋亚轩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刘耀文，那双总是清澈明亮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痛苦和自厌：“就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他又打来了……还是那个变声器……他说……他就在医院附近……给我最后一次机会……签一份……放弃声明……和一张……五十万的支票……”

他闭上眼，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冰冷绝望的夜晚，医院走廊惨白的灯光，消毒水刺鼻的气味，母亲在ICU里微弱的心跳监护音……和那张轻飘飘、却重逾千斤的支票。

“……我签了……”宋亚轩的声音低得像蚊蚋，带着毁灭性的自我唾弃，“我……我签了那份声明……上面写着……我自愿承认……在赛前接受了……接受了他提供的……‘指导’……放弃了……对冠军的公平竞争权……我拿了支票……然后……在第二天的决赛上……我……我故意弹错了……舒曼的《童年情景》……在……在最重要的那个乐章……”

巨大的耻辱感将他淹没，他浑身冰冷，牙齿都在打颤：“我……我毁了那场比赛……也……也毁了我自己……” 他当时在台上，清晰地听到了评委席传来的叹息和台下观众难以置信的窃窃私语。那感觉，比凌迟更痛。

“那个给你支票的人……就是‘毒蛇’？那个纹身的？”刘耀文的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冻土，眼底翻涌着足以焚毁一切的黑色风暴。

宋亚轩痛苦地点头：“他……他戴着口罩和帽子……但……但他弯腰把支票递给我时……我……我看到了……他后颈……那个纹身……荆棘十字架……眼睛……”

果然！所有线索瞬间串联起来！三年蛰伏，一朝发难！这不仅仅是为了报复当年被拒的旧怨，更是要利用这个精心埋下的、足以彻底摧毁宋亚轩人格和职和职业生涯的致命把柄！一旦那份所谓的“放弃声明”和银行流水被曝光，宋亚轩将永远背负“收买作弊”的污名，万劫不复！比抄袭指控狠毒百倍！

“那个声明……还有备份吗？”刘耀文的声音紧绷到了极致。

“……有……”宋亚轩绝望地闭上眼，“他……他当时……用手机……拍了我签字的照片……还……还录了音……我……我迫不得已的声音……”

轰——！

刘耀文只觉得一股狂暴的怒意直冲天灵盖！他猛地站起身，胸膛剧烈起伏，周身散发出的戾气让室内的温度都骤降了几分。他几步冲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暴雨如注，豆大的雨点疯狂地砸在玻璃上，发出沉闷而密集的声响，像无数只恶鬼在敲打。

他背对着宋亚轩，双手死死攥成拳，骨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此刻只剩下冰冷的、近乎残忍的杀意。他需要极大的意志力，才能控制住自己不立刻下令将那个叫“毒蛇”的杂碎碎尸万段！

原来如此！这就是那只老鼠所谓的“料”！一个精心设计、利用至亲生命威胁、逼迫一个走投无路的少年签下的屈辱“认罪书”！何其恶毒！何其下作！

时间在压抑的沉默和狂暴的雨声中流逝，每一秒都无比漫长。

宋亚轩蜷缩在沙发上，像一尊失去生气的瓷偶。巨大的秘密终于倾吐出来，并没有带来解脱，反而像是被剥光了所有尊严，赤裸裸地暴露在唯一在乎的人面前。他不敢看刘耀文的背影，那沉默像无形的重锤，一下下敲打着他脆弱的神经。他会被怎么看？一个为了钱出卖梦想和原则的懦夫？一个满手污秽的骗子？

就在绝望的冰冷几乎要将他再次吞噬时，刘耀文猛地转过了身。

他大步流星地走回沙发边，带着一身未散的戾气和窗外风雨的气息。他没有说话，只是弯腰，伸出双臂，以一种绝对强势的姿态，再次将蜷缩的宋亚轩用力地、不容抗拒地拥进了怀里！

这一次的拥抱，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紧、更有力，带着一种近乎蛮横的占有和宣告。

宋亚轩被他勒得有些喘不过气，却奇异地感到一种被牢牢锚定的安全感。

“脏？”刘耀文低沉的声音贴着他的耳廓响起，带着一种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力量，每一个字都像滚烫的烙印，狠狠砸在宋亚轩的心上，“宋亚轩，你给我听清楚！”

他稍稍松开一点禁锢，双手捧起宋亚轩泪痕交错、写满惊惶和自我厌弃的脸，强迫他直视自己那双燃烧着怒焰和绝对意志的眼眸。

“脏的不是你！”刘耀文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度，盖过了窗外的惊雷，“脏的是那些用你妈妈性命做筹码、逼你低头的畜生！脏的是躲在阴沟里偷拍录音、等着看你身败名裂的老鼠！脏的是这个能把人逼到绝境的操蛋圈子！”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宋亚轩所有的自我否定，将真相刻进他的骨髓里：

“你那年才十七岁！你只是想救你妈的命！你错在哪里？！你用放弃一场比赛的代价，换来了你妈妈活下去的机会！这笔买卖，值！”他斩钉截铁，掷地有声，“换做是我，我会做得比你更狠！谁敢动我在乎的人，我他妈让他后悔生出来！”

刘耀文眼底翻涌着赤裸裸的暴戾和护短，那是一种源于绝对力量和地位带来的、不容置疑的底气。他用力抹去宋亚轩脸上的泪水，动作带着点粗鲁，却奇异地带着一种令人心颤的怜惜。

“那份破声明，那张破支票，还有那段录音……”刘耀文的语气恢复了那种掌控一切的冷冽和强势，带着睥睨一切的轻蔑，“在我眼里，屁都不是！它们唯一的价值，就是证明了那只老鼠和他背后的人，有多下作，多该死！”

他俯下身，额头几乎抵上宋亚轩的额头，灼热的气息交缠，那双深邃的眼眸牢牢锁住宋亚轩惊魂未定却仿佛看到一丝光亮的眼睛，一字一句，如同最郑重的誓言：

“从现在起，这件事，交给我。你的手，是用来弹琴的，是用来写那些能打动人心的旋律的。”他的指尖轻轻拂过宋亚轩冰凉的手指，“这些脏东西，这些藏在阴沟里的老鼠，我会一只一只，亲手捏死，清理干净。”

“你只需要记住一点——”刘耀文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命令的温柔，“在我这里，你宋亚轩，干干净净，比谁都干净。”

话音落下，窗外又是一道撕裂长空的闪电，惨白的光芒瞬间照亮了刘耀文冷峻而坚定的脸庞，和他眼底那份毫无保留的信任与守护。

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雷声，仿佛在为这誓言擂鼓助威。

宋亚轩怔怔地看着他，看着那双映着闪电、却比闪电更亮、更坚定的眼睛。积蓄了三年的恐惧、委屈和沉重的负罪感，在这番近乎蛮横的“定义”和强势的守护宣言下，竟开始剧烈地崩塌、瓦解。

一股汹涌的热流猛地冲上眼眶，比刚才的泪水更烫，更汹涌。他不再压抑，将脸深深埋进刘耀文宽阔温暖的胸膛，双手紧紧回抱住对方劲瘦的腰身，像个终于找到归途的孩子，放声痛哭起来。

这一次的哭声，不再是绝望的呜咽，而是带着宣泄、委屈，和一丝……被彻底接纳和救赎的颤抖。

刘耀文没有再说话，只是更紧地拥抱着他，下巴轻轻抵着他的发顶，任由窗外的暴雨倾盆，任由怀里的少年将所有的脆弱和委屈尽情哭出来。

他的目光越过宋亚轩的发顶，投向窗外被暴雨笼罩的、模糊不清的城市。眼底深处，是比夜色更沉的冰冷杀意。

“毒蛇”……还有你背后的人……

游戏，该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