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亚轩的哭声渐渐低下去,最终化为压抑的抽噎。巨大的情绪宣泄过后,是更深沉的疲惫和一种近乎虚脱的茫然。他靠在刘耀文怀里,像一株被暴风雨摧折后、暂时找到依靠的植物,汲取着对方身上源源不断传递过来的、令人安心的力量与温度。
窗外的暴雨依旧不知疲倦地冲刷着这座城市,雨声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也暂时隔绝了那些无形的恶意。公寓里只剩下恒温系统细微的嗡鸣,和两人交错的、渐渐平复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刘耀文感觉怀里的人身体彻底放松下来,呼吸也变得绵长均匀。他低头看去,宋亚轩眼睫紧闭,脸上泪痕未干,眉头却不再像之前那样痛苦地紧锁,只是带着一种极致的倦怠,靠在他胸前睡着了。
这一次,是真正沉入了安眠。
刘耀文小心翼翼地将他放平在沙发上,盖好毯子。指尖拂过他微凉的脸颊,停留片刻,眼底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心疼、暴戾、以及一种近乎偏执的守护欲。他站起身,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一个易碎的梦,走回工作站前。
幽蓝的屏幕光重新亮起,映着他冷硬的侧脸。加密通讯界面已经收到了数条回复。
**磐石:「目标已锁定。周琛,男,38岁,表面身份:独立音乐经纪人/‘星海音乐工作室’法人。深层:多家空壳公司关联人,长期为特定客户处理‘灰色公关’及信息抹黑业务。三年前星海杯大赛主要赞助商‘华音娱乐’的临时外聘顾问,有权限接触选手后台。」**
**磐石:「已确认,当年宋母突发肾衰竭入院及ICU费用,来源异常。一笔五十万资金通过复杂路径,最终由周琛控制的境外账户汇入宋母医院账户,时间点与宋先生所述完全吻合。」**
**磐石:「周琛名下一处隐秘住宅监控显示,他于直播事故后两小时匆忙返回,携带移动硬盘。技术组已远程渗透其私人网络,发现大量加密文件,包括音频、照片及疑似‘放弃声明’扫描件。文件传输痕迹指向……‘华音娱乐’现任副总,王振涛。」**
**磐石:「王振涛,华音娱乐实权副总,与当年星海杯冠军得主、现华音当家艺人林薇(即直播主持人)关系密切。林薇近期资源有异常倾斜,疑为交易筹码。」**
**磐石:「‘清道夫’已就位。信号源最终锁定周琛住宅。请示:何时收网?」**
一条条冰冷的信息,清晰地勾勒出一张丑陋的网。从当年为林薇夺冠铺路的肮脏交易,到如今利用旧事企图彻底摁死宋亚轩的毒计,环环相扣,恶臭扑鼻。
刘耀文的目光落在“林薇”和“王振涛”的名字上,眼底掠过一丝极致的冰冷与嘲弄。原来如此。直播间的发难,不仅仅是“毒蛇”周琛的报复,更是华音娱乐为了彻底铲除宋亚轩这个潜在威胁、同时为林薇博取更多关注和资源的组合拳!好一个一石二鸟!
他修长的手指在冰冷的键盘上敲击,回复简短而致命:
**「网收紧,证据链钉死。周琛,盯牢,确保硬盘原件。王振涛、林薇,所有通讯、资金、黑料,挖地三尺。等我指令。」**
发送。屏幕暗下。
刘耀文靠进宽大的椅背,揉了揉眉心。身体深处涌上疲惫,但精神却如同绷紧的弓弦,高度亢奋。他需要绝对的掌控力,需要确保一击必杀,不留任何可能反噬到宋亚轩的余地。
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沙发。宋亚轩在睡梦中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无意识地翻了个身,毯子滑落一角,露出线条优美的肩颈。昏暗中,他安静的睡颜褪去了清醒时的清冷疏离,显出一种毫无防备的柔软,脆弱得让人心尖发颤。
刘耀文的心跳漏了一拍。一种陌生的、汹涌的情绪在胸腔里冲撞,比刚才的愤怒更灼热,更难以捉摸。他站起身,无声地走过去,蹲在沙发边,小心翼翼地替宋亚轩掖好毯角。指尖不经意拂过他散落在额前的柔软发丝。
就在这时,宋亚轩放在茶几上的私人手机屏幕突然亮了一下,一条新信息无声地滑入。
刘耀文眼神一凛,几乎是本能地伸手拿起。屏幕锁屏上只显示了信息预览的前半句:
**[未知号码]:宋先生,考虑好了吗?那份声明和录音,放在我这里始终是个隐患,不如我们见一面,好好谈谈价……]**
后面的话被锁屏遮挡,但字里行间的威胁和贪婪已昭然若揭!
是周琛!这只阴魂不散的老鼠!竟然还敢主动找上门来勒索!
一股狂暴的戾气瞬间冲上刘耀文的头顶!他几乎要捏碎掌中的手机!这只老鼠,竟敢在他眼皮底下,再次把爪子伸向刚刚才被他安抚住的人!
他猛地站起身,周身气压低得骇人。必须立刻掐死这只老鼠!一秒都不能再等!
然而,就在他即将拨通磐石电话下达最终指令的前一秒——
“唔……”沙发上的宋亚轩发出一声细微的嘤咛,缓缓睁开了眼睛。
药物的安眠效果褪去,高烧也退了大半,那双清澈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里显得有些迷茫,但很快,焦距就落在了刘耀文身上,以及他手里握着的、亮着屏幕的自己的手机。
宋亚轩的目光触及那条信息预览,瞳孔骤然一缩,身体瞬间绷紧,刚刚获得片刻安宁的脸上再次浮现出惊惶和深切的厌恶。
刘耀文的心猛地一沉。该死!还是让他看到了!
他立刻将手机屏幕锁上,声音放得极缓,试图安抚:“没事,一条垃圾信息,不用理它。你感觉怎么样?还难受吗?”
宋亚轩却像是没听见他的话。他撑着身体坐起来,毯子滑落,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却不再像之前那样破碎绝望,反而沉淀出一种近乎冰冷的、压抑着风暴的平静。他伸出手,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清晰:
“手机,给我。”
刘耀文皱眉:“亚轩……”
“给我。”宋亚轩重复,目光直直地看着他,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持。那眼神让刘耀文心头微震,仿佛看到了风暴前最后的海面,平静之下是汹涌的暗流。
刘耀文沉默了几秒,最终还是将手机递了过去。
宋亚轩解锁屏幕,点开那条信息,完整的内容映入眼帘:
**[……钱不是问题,只要宋先生愿意出个让我满意的封口费,这些不愉快的小东西,永远消失也不是不可能。今晚十一点,‘旧时光’琴行后巷,一个人来。过时不候。别耍花样,你知道后果。]**
赤裸裸的敲诈!狂妄的威胁!
宋亚轩静静地看着那条信息,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微微颤抖,但脸上的表情却越来越冷,越来越硬。那是一种被逼到悬崖边缘后,反而滋长出的、带着毁灭气息的决绝。
几秒钟的死寂后,宋亚轩忽然掀开毯子,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径直走向公寓里那间宽敞的琴房。
刘耀文紧随其后。
琴房里只开了一盏壁灯,光线朦胧。那架纯黑色的施坦威三角钢琴如同蛰伏的巨兽,安静地卧在房间中央。
宋亚轩在琴凳上坐下。他没有看刘耀文,只是缓缓抬起手,掀开了厚重的琴盖。象牙白的琴键在昏暗中流淌着温润的光泽。
他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胸腔里所有的浊气、恐惧、愤怒和屈辱都挤压出去。再睁眼时,那双眼眸里只剩下一种近乎剔透的、冰冷的专注。
修长的手指,带着大病初愈的微颤,却无比坚定地落在了琴键上。
没有酝酿,没有前奏。
一段旋律骤然响起!
不是他惯有的空灵澄澈,也不是《星尘》的浪漫缱绻。
而是舒曼的《童年情景》——那首他三年前在决赛上,被迫弹错、亲手“毁掉”的曲子!
但此刻从他指尖流淌出的旋律,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令人心悸的力量!
音符不再是温情的回忆,而是化作了冰冷的刀锋!低音区如同沉重的、压抑着无尽怒火的脚步,一步步踏碎虚伪的宁静;中音区旋律线变得尖锐、急促,像被强行扭曲的痛苦在嘶鸣;高音区不再是梦幻的点缀,而是化作了刺耳的、带着金属质感的诘问和控诉!
他弹得极快,力度极强!每一个音符都像被赋予了生命,带着三年来积压的所有不甘、愤怒和被践踏的尊严,狠狠地砸向琴键!琴弦在巨大的力量下发出近乎痛苦的共鸣,整架钢琴都在他的指下微微震颤!
他精准地复刻了三年前决赛上,在那个魔鬼般的乐章里,他“故意”弹错的每一个音符!但这一次,不再是怯懦的失误,而是带着绝对掌控力的、刻意的“重现”!那些“错音”被他以一种近乎残酷的精准度再次奏响,却裹挟着截然不同的、毁灭性的情感!
这不是演奏。
这是一场用音乐进行的、血腥的复仇预演!是宋亚轩在用他最熟悉的武器,向那个将他拖入深渊的噩梦,发出最决绝的战书!
刘耀文靠在门框上,静静地看着。壁灯的光勾勒出宋亚轩挺直却单薄的背影,和他那双在琴键上翻飞、仿佛燃烧着幽蓝火焰的手。那激烈到近乎暴烈的琴声,像无数把无形的刀,狠狠刮过他的耳膜,也重重敲击在他的心上。
他看到了少年清冷外壳下,那被逼至绝境后爆发出的、玉石俱焚般的烈性与锋芒!
最后一个沉重到几乎撕裂空气的和弦,如同巨石砸落,轰然结束!
余音在琴房里嗡嗡作响,带着未散的杀伐之气。
宋亚轩的双手重重地压在琴键上,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胸膛剧烈起伏,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他低着头,急促地喘息着,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杀。
琴房里一片死寂,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声。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抬起头,转向一直沉默注视着他的刘耀文。那双眼睛因为刚才的激烈情绪而格外明亮,带着一种孤狼般的狠厉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寻求认同的脆弱。
“他想要钱?”宋亚轩的声音嘶哑,却异常平静,带着一种冰冷的嘲弄,“我可以给他。”
刘耀文的心猛地一紧,眼神瞬间变得危险。
宋亚轩却扯出一个近乎冰冷的、毫无温度的笑容,目光落在自己刚刚经历了风暴洗礼的双手上,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用他的命来换。”
这句话,轻飘飘的,却带着比刚才的琴声更刺骨的寒意。
刘耀文定定地看着他。看着少年眼中燃烧的、不再掩饰的恨意和玉石俱焚的决绝。他忽然大步走过去,在宋亚轩惊愕的目光中,一把扣住他微凉的手腕,将他从琴凳上拉了起来。
没有斥责,没有劝阻。
刘耀文的脸上,反而缓缓绽开一个极其冷酷、却又带着奇异安抚意味的笑容。那笑容里,是绝对的掌控,是睥睨一切的傲慢,是找到同类的、嗜血的兴奋。
“好主意。” 他低沉的声音在寂静的琴房里响起,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磁性,“不过,小朋友……”
他微微俯身,凑近宋亚轩的耳边,灼热的气息拂过他敏感的耳垂,如同恶魔的低语,清晰而缓慢:
“这种沾血的事情,怎么能脏了你的手?”
他的目光锁住宋亚轩骤然紧缩的瞳孔,唇角勾起残忍而迷人的弧度:
“交给我。我会让他知道,惹了我的小朋友,该付出什么样的‘价钱’。今晚的‘旧时光’后巷……” 刘耀文的声音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锋,轻轻划过空气,“他收不到钱。”
“他只会收到……”刘耀文顿了顿,眼底的杀意凝为实质,“一份来自地狱的账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