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雨悦松了口,只说害怕失了清白一时间有些慌乱,才这般急躁,哭肿了的眼睛望向时懿欢,连连道歉。
到底是女儿家,时懿欢不想在这上面纠缠,但她存了不好的心思,也不能就这么轻轻放过。
时懿欢闭了闭眼睛,晕船的恶心感还在侵扰她的思绪,“如此,便只是误会一场了。二妹你头一次出远门,一时无措也是有的,想来还是乖乖呆在自己房里,才能安心一些。”
她转头去看几个望中楼的下属,从中挑出两个人来,“玲儿便不用在你身边伺候了,从今日起,你的一应饮食起居,都有天庆、天羽负责。”
时雨悦正心里发虚,不敢反驳时懿欢的话,讪讪地起身被天羽扶着离开。
就在她要跨出房门时,时懿欢没什么情绪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到了京城,此时我会原封不动地禀告祖母,你好自为之。”
时雨悦的身子微微颤抖,再顾不得其他,转身跪在时懿欢面前,哭得真情实感。
“姐姐,妹妹知错了,”她脸上的惊惶不似刚才那般薄弱,而是真切地从内心流露出来,“求您疼我一回,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
时家的老太君是出了名的严厉,对待女子更是严格要求她们遵守妇德女戒,时家的女儿没有一个不在她手底下吃过教训。
就连时懿欢,小的时候也常常挨祖母的板子。
若是这件事传到祖母耳朵里,时雨悦不知道会迎来怎样严厉的惩罚。
时懿欢没有再理会她,由天婼搀着走出了这件仍然弥漫着酒气的房间。
逼仄昏暗的房间和挥之不去的酒气加重了她的不适,从前不喜欢的海风却为她带来了片刻的清爽。
她站在船头,垂眸去看船下经过的海浪,金色的阳光被波浪分成碎片,金子似的漂在海面上。
当心绪安静下来的时候,一些被刻意忘记的心情便像是船边经过的浪花,一重又一重,接踵而至,让她应接不暇。
愤怒、恶心、难受……
作为妻子,自己的丈夫可能另外的女子混到床上,不论夫妻之间有没有感情,都会感到愤怒。
这些情绪她前世也曾有所体会。
乐逸政一个又一个的纳新人,明明她才是正牌的妻子,却只能看着自己的婚姻被他人这般肆意破坏,那时的她也生气极了。
可是这样的气愤,却只关乎这段破败不堪的婚姻关系,与乐逸政、与那些女子都没有多大的关系。
换句话说,若不是因为乐逸政是她的未婚夫,她甚至都不关心他跟谁往来。
但是今日她所有的怒气,却是对准了夜清宴本人的。
不因为是她的丈夫,而因为他是夜清宴。
时懿欢理不清繁杂的思绪,却隐约觉得这两者之间似乎有些不一样。
更何况今日她敏锐地察觉到了一种令她陌生的情绪。
在推开夜清宴房门前,受伤和委屈拦住了她的动作,使她无端胆怯。
哪怕后来证明了夜清宴的清白,这股情绪却仍然没有被安抚,就像是一团不软不硬的棉花,卡在她的喉咙里。
就算理智上知道夜清宴没有错,但是时雨悦躺在他床上那一幕仍然让她觉得刺眼。
这无名的怒火来得无端又突然,她从没有感受过,自然也不知道纾解的办法。
她唯一清楚的,就只有她暂时不想看到夜清宴的脸这件事。
时懿欢侧过头,将目光放在远处的云朵上,声音清浅:“今日之事,你欠妥当了。”
“……”夜清宴沉默了一阵,低声道:“对不起。”
“雨悦是名女子,”时懿欢微微闭眼,“不论如何你都不能让她进你屋里,若是一个不慎,就会毁了她的名声,你当知道现世有多看重男女大防。”
时懿欢的声音似乎有些颤抖。
这些话并不能消解她的愤怒和委屈。
但是作为长姐,有些事她不得不为时家的女儿考虑多一些。
“是我欠考虑,”夜清宴的声音里没有了往常的轻松和笑意,而是真切的歉意,“以后,我会慎重些的。”
时懿欢躲开了他的手,心中某个地方闷闷的,总不见好。
她无法分辨这是什么情绪,只得徒然地用自己的方式宣泄。
但就像隔靴挠痒,总找不到正确的方式和出口。
衣袖被人轻轻扯了扯,时懿欢感觉那力道扯的不是衣袖,而是她心中的某个角落。
或许是看天看得久了,她感觉到眼睛一片酸涩。
她抿唇,转身要走,手腕却被人拉住了。
“你……让我看看你,好不好?”夜清宴的声音低低的,没有了从前的游刃有余,多了些无措和讨好。
“夫人……”夜清宴的声音通过海浪,有些模糊不清。
“……”时懿欢仍然侧着身子,怒气被海风吹散,另一种懊恼又占据心头。
这件事明明不能全怪夜清宴,对方也诚恳认了错,她却还是使小性子。
这实在不像是世家大小姐该有的样子。
自己什么时候这么不稳重了?
“乖宝……”
时懿欢心中微愣,转头去瞪着夜清宴,“谁许你这么叫了?”
就连娘亲都不这么叫了,这人又是从哪里知道她的乳名?
夜清宴却像是找到了机会,温热的手掌微微握住了她的手腕,将人带到自己身前,凤眸中流露出真切的歉意。
“今天是我做的不对,你可以生气,我诚恳地向你道歉,以后我会思虑得周全一些。”夜清宴修长的手指拂过她指尖,带着某种温柔,“只是不论你怎么生气,也不要不说话,不要不看我,我害怕。”
时懿欢看着他脸上小孩儿一样的神色,没忍住被逗笑了,“夜公子本事滔天,我竟不知还有你害怕的事呢?”
夜清宴见她终于笑了,伸手将人带到自己怀里,在微凉的海风中切实地感受她的体温,某个飘荡的地方才终于安定些许。
“我害怕很多东西,最怕的是乖宝不理我。”
“不准再这般叫我!”时懿欢还没来得及为这个拥抱感到羞怯,便听到头顶传来夜清宴说笑般的这一句,抿唇恼怒地瞪了他一眼。
心中陌生的情绪似乎随着这一句有所宣泄,时懿欢感受着不时飘过来的檀香,抿唇道:“对不起。”
夜清宴轻轻笑了下,“夫人没有错,今日之事你让我学到了很多,懿欢,你很好。”
海风轻轻吹过,时懿欢竟然感觉到了一丝疲惫,她眼眸微阖,在海浪声中,竟然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