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集结号刺破雪原的寂静时,第七军团的新兵们还在睡眼惺忪地系鞋带。
当军营首领伊万诺夫上校的皮靴碾过结冰的泥地,手指直接点向队列最末那个单薄身影时,整个训练场爆发出压抑的嗤笑。
让火柴棍去喂德国人的机枪?"维克多班长故意用能让所有人听见的音量嘀咕。
他身后的安德烈甚至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甚至有人故意用珂尔玛能听见的音量模仿她清冷的声线:"报告长官...我连枪都端不稳..."
连谢尔盖教官都皱起眉头——按惯例,新兵至少要训练三个月才会上前线。
首领却像是没听见,只是从腰间解下一把泛着冷光的军用匕首,扔了过去:“你的武器。”
珂尔玛稳稳接住,刀柄上的纹路硌得掌心发麻,她知道,这是首领在无声宣告——他买的“武器”,该派上用场了。
奈布站在队列里,眉头微蹙。
他想起昨晚那书本上的刻字,想起她蜷缩在角落时像只警惕小兽的模样,心里莫名地窜起一丝担忧。
这战场不是营房里的刁难,是真刀真枪的厮杀,她那点狠劲,够吗?
但没人有时间深究这份担忧。
老兵们脸上早没了惊讶,只是麻木地背起行囊,眼神里藏着对死亡的漠然——他们见多了这样的“新人”,有的活成了老兵,有的永远留在了某个不知名的战壕里。
战争就是这样,管你是谁,上去了,就得把命别在裤腰带上。
发枪的士官将一把沉重的步枪塞进珂尔玛怀里时,她几乎没怎么费力就稳住了重心。
指尖划过冰冷的枪管,她没像其他新兵那样反复摩挲,只是利落地将那把军用匕首别在腰间,与藏在靴筒的蝴蝶刀形成呼应。
运输车的引擎微微轰鸣者,绿皮车子停在军营边。
珂尔玛第一个登上车厢,棕色的头发被风掀起一角,她瞥了一眼周围的士兵,正好撞见奈布投来的目光。
车厢里大多是面无表情的老兵,只有几个新兵还在偷偷发抖。
引擎的轰鸣陡然拔高,震得车厢铁皮嗡嗡作响。
车轮碾过营地边缘的碎石路,每一次颠簸都让车厢里的人撞在一起,却没人出声抱怨,只有步枪撞在金属车壁上发出沉闷的哐当声。
天彻底亮了,却没什么暖意。
铅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像块浸透了血污的破布盖在头顶,风从车厢缝隙里钻进来,带着野外的湿冷和隐约的硝烟味,刮在脸上像细小的刀片。
珂尔玛摩挲着枪柄,棕色的头发被风吹得贴在颊边,她望着窗外飞逝的景象——先是熟悉的营房地界,接着是荒芜的野地,最后连零星的树木都消失了,只剩下一望无际的、被炮火翻耕过的焦黑土地,像块巨大的伤疤。
身侧布料摩擦的声响引起她的注意。
一个脸上刻满皱纹的老兵挪了过来,他少了根无名指,脸上有疤。喉结动了动,像是犹豫了很久才开口:“小子,听着。”
他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等会儿下车,别往前冲,找掩体,越结实越好。”
“子弹不长眼,别信那些‘英勇冲锋’的鬼话,活着才是本事。”
珂尔玛抬眼看向他,暗蓝色的眸子里没什么情绪,却很专注,像是在认真听着。
老兵被她看得有点不自在,但又补充道:“遇到炮火就趴低,别想着跑直线,蛇形走位懂吗?”
“还有,别捡地上的枪,指不定连着诡雷……”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像是在交代什么身后事,这些都是他用半条命换来的经验。
奈布就坐在斜对面,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他注意到珂尔玛确实在听,头微微偏着,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可就在老兵说到“远距离射击要算风速”时,他忽然发现,珂尔玛垂在身侧的手正无意识地动着——食指和中指并拢,轻轻点着膝盖,手腕微转,像是在丈量角度,又像是在快速计算着什么。
那动作极轻,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可奈布看得真切,那分明是测算弹道时才会有的细微手势,精准得像是在脑子里铺了张无形的计算表。
老兵还在说着,珂尔玛偶尔会极轻地“嗯”一声,应和着。
远处传来隐约的炮声,沉闷得像闷雷滚过胸腔。
车厢里的睡觉的人齐刷刷地睁开眼,又齐刷刷地低下头,没人交换眼神,却都明白——快到了。
那声音不是警告,是催命符,是宣告血腥盛宴即将开场的号角。
有人伸头望去。前方的地平线上,已经能看见灰蒙蒙的硝烟在升腾,像条扭曲的巨蛇。
车厢里的沉默变成了死寂,只有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跳动的声音,被每个人清晰地听在耳里。
他们知道,下一秒,车门打开,脚下就是地狱。
而战争这头巨兽,早已张开了血盆大口,等着吞噬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