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琳握着鎏金嵌珠的请柬,指尖将烫金纹路碾出褶皱。许府庆贺沉冤得雪的喜帖辗转送到她手中时,江州盐案早已传遍京城。窗外春樱簌簌落在青玉案上,她盯着请柬上"诚邀莅临"四字,忽的将茶盏重重搁下,滚烫的茶水溅在腕间也浑然不觉。
作为林国公唯一的嫡女,林琳自小出入宫闱,与顾泽相识于皇家狩猎场。那时少年郎骑着火红鬃马弯弓射落双雕,斜阳为他镀上金边的侧脸,从此烙进她心底。她曾借着探望太后的由头,在顾府后院的梅树下偷藏绣着并蒂莲的香囊,也会特意让丫鬟捧着新制的杏仁酥在宫道"偶遇",可顾泽总是温文有礼地婉拒,疏离得像隔着层薄纱。
直到那日她带着太医匆匆赶到许府,却见顾泽守在许凌房门外,苍白的绷带裹着他小臂狰狞的伤口,眸光却比任何时候都明亮。"劳烦林姑娘,许姑娘已无大碍。"他说这话时甚至没看她一眼,转身就进了屋。林琳立在廊下,听着屋内传来的细碎笑语,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此刻她突然抓起请柬冲进马厩,枣红马扬蹄嘶鸣间,她已朝着许府疾驰而去。夜色中的许府灯火辉煌,丝竹声混着欢笑声飘出院墙。林琳攥着裙摆冲进宴会厅,却在门槛处骤然顿住——许凌正与顾泽对饮,少女眼中含着盈盈笑意,而顾泽耳尖泛红,连平日里清冷的眉眼都染上温柔。
"顾公子!"林琳踏碎满地月光,鎏金步摇在发间剧烈晃动,"听说你为救许姑娘身负重伤,父亲特意命我送来疗伤圣药。"她扬了扬手中精致的檀木匣,余光瞥见许凌悄悄攥紧的帕子,心中莫名腾起快意。
顾泽垂眸行礼,语气却如覆着层冰:"多谢林姑娘,许姑娘身边有太医照料,不劳费心。"他伸手要接药匣,林琳却故意松手,匣子"啪"地摔在地上,玉瓶碎裂的声响惊得满座寂静。她眼眶泛红,声音带着哭腔:"顾泽,我究竟哪里比不上她?"
宴会厅陷入死寂,唯有烛火噼啪作响。许凌正要起身,却被顾泽不着痕迹地拦住。他弯腰捡起碎片,头也不抬道:"林姑娘,救命之恩与儿女情长,顾某分得清楚。"这话如利刃划破最后一丝幻想,林琳踉跄后退两步,撞上身后的屏风。绣着鸳鸯戏水的绸缎轰然倒塌,也撕碎了她最后的矜持。
她转身逃出许府,身后传来追喊声却充耳不闻。春夜的风卷着残花扑在脸上,林琳忽然想起幼时在宫宴上,顾泽曾为她拾起掉落的发簪。那时他的指尖也是这般冰凉,却比此刻的话语要温柔千百倍。
月光下,她对着京城万家灯火轻笑出声,泪珠坠在满地狼藉的花瓣上。这场暗恋终究是如这破碎的玉瓶,再难拼凑完整。而许府内,顾泽望着林琳远去的背影,又看向身旁神色复杂的许凌,终于轻轻握住了她颤抖的手。窗外月色依旧皎洁,却照不进某些人逐渐荒芜的心间。
林琳跌坐在马车里,剧烈起伏的胸口让繁复的珠绣勒得生疼。她死死咬住下唇,直到血腥味在口中蔓延,才终于克制住喉头翻涌的呜咽。马车颠簸着碾过石板路,车帘外飘来小贩的叫卖声,恍惚间竟与那日宫道上的喧闹重叠——彼时她捧着杏仁酥,看着顾泽渐行渐远的背影,满心都是少女朦胧的欢喜。
"回府!"她突然掀开车帘,晚风掀起她凌乱的鬓发。马车调转方向时,她瞥见许府角门处闪过一抹玄色衣角。顾泽倚着灯笼柱,正仰头饮尽一盏酒,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长到仿佛能延伸到她心底最隐秘的角落。林琳猛地别过脸,指甲在掌心掐出新月形的血痕。
三日后,林国公书房的檀木案上,密报与账册堆成小山。林琳攥着从许府带回的残片,目光扫过那些记载着私盐交易的暗语,忽然冷笑出声。"父亲,"她将碎玉瓶放在案头,"许家当真清清白白?"烛火摇曳间,林国公苍老的眉峰骤然皱起。
第二日,御史台突然收到数封匿名弹劾信,直指许家在江州盐案中与盐商存在利益勾连。朝堂上顿时炸开了锅,原本被嘉奖的许恒、许诺等人,此刻又被推到风口浪尖。皇帝勃然大怒,当即下旨重启调查。
消息传到许府时,大夫人手中的茶盏应声落地。许凌望着满院低垂的灯笼,忽然想起林琳离去时怨毒的眼神。"定是她!"她攥着顾泽的衣袖,"那日她看我的眼神......"顾泽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眸色却冷得可怕。他转身就要出门,却被许恒拦住:"顾兄弟,此时贸然去找林国公,只会让事态更糟。"
而此时的林琳正倚在国公府的美人榻上,慢条斯理地往指甲上涂着丹蔻。丫鬟捧着新到的密信进来时,她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信中不仅有许家陈年旧账的线索,更有顾泽身世的蛛丝马迹——原来他并非普通侍卫,而是二十年前那场灭门惨案中唯一的幸存者。
"去请父亲过来。"林琳将信笺凑近烛火,看着火焰吞噬掉最后一个字,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她要让许凌失去一切,要让顾泽知道,站在他身边的人,根本护不住他。窗外暮色渐浓,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京城上空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