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道梧桐叶簌簌飘落，许凌捧着公主传唤的懿旨拐过游廊，忽听得浣衣局方向传来瓷器碎裂声。循声望去，只见青石阶上，许芷涵跌坐在水渍里，杏色襦裙沾满泥浆，面前站着手持藤条的浣衣局掌事嬷嬷，尖刻的训斥声刺破暮色：“连熏香都配不好，当这是许府后花园？”
许凌攥紧了手中鎏金懿旨。三年前上元夜，正是许芷涵哭着说香囊丢失，害她被三夫人罚，此刻许芷涵湿漉漉的发髻垂在颈边，抬眼望向她时，那双含着泪的桃花眼里分明藏着算计的光。
“这位姐姐，救救我......”许芷涵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掌事嬷嬷闻言转头，浑浊的眼珠在许凌身上打量。许凌后退半步，行礼时裙摆扫过满地狼藉：“嬷嬷明鉴，妹妹自幼娇惯，还请按规矩处置。”说罢将懿旨紧紧护在怀中，转身时听见身后传来藤条破空声，混着压抑的闷哼。
暮色将宫墙染成血色，许凌望着指节上因攥得太紧泛起的青白，忽然轻笑出声。她加快脚步走向公主宫殿，发间银簪随着步伐轻晃，在昏暗中划出冷冽的光。
转过九曲回廊，公主寝殿的琉璃灯已在暮色中亮起。许凌刚要跨进门槛，忽听身后传来急促脚步声，转身便见许芷涵捂着脸追来，发丝凌乱地散在肩头，原本精致的妆容被泪痕划得斑驳：“姐姐为何不肯救我？我们好歹是......”
“够了！”许凌猛地侧身避开她抓来的手，声音冷得像淬了冰，“你之前怎么害我，你忘了吗！”
许凌深深吸了口气，整理好衣袍，转身时已换上恭敬的笑意：“公主殿下，小凌来了。”余光瞥见许芷涵攥紧的拳头，她故意提高声音：“方才遇见浣衣局惩戒犯错宫女，故而耽搁了些时辰。”
寝殿门扉缓缓打开，暖黄的烛光照亮许芷涵骤然变色的脸。许凌跨过门槛的瞬间，听见身后传来咬牙切齿的低语，却头也不回地踏入殿内。这场始于深闺的恩怨，如今在这宫阙里，只会愈演愈烈。
宫灯次第熄灭时，许凌攥着公主赏赐的鎏金护甲往杂役房走。裙裾掠过穿堂风，远处浣衣局仍亮着昏黄烛火，捶衣声混着夜风断断续续传来。拐过月亮门的刹那，她脚步骤然顿住——青石阶上，许芷涵正跪坐在木盆前，冻得发紫的手在刺骨凉水里揉搓着绸缎，发间廉价的绢花早已浸透。
“姐姐……”许芷涵闻声抬头，睫毛上凝着细密的水珠，“能帮我拧把劲儿吗？掌事姑姑说寅时前得备好明日宫宴的衣裳。”她指尖皲裂的伤口渗着血，在素白锦缎上洇出点点红梅。
许凌望着那双手，记忆突然翻涌。去年隆冬，也是这双手将她推进结冰的荷塘，险些溺毙。此刻许芷涵眼中的哀求，与往日得逞时的阴鸷重叠成可怖的模样。
“自己的事自己做。”许凌攥紧手后退半步，金属凉意透过掌心，“若连这点活计都做不好，不如早些出了宫去。”转身时听见身后传来衣料撕裂声，紧接着是压抑的呜咽，她却头也不回地踏入夜色。远处传来更鼓声，三响惊破寂静，倒像是这场未完争斗的前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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