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许凌的马车在晋王府门前停下。雨水顺着朱漆门钉蜿蜒而下,将巍峨的王府大门笼罩在朦胧水雾之中。她踩着湿漉漉的青石板,在侍卫的引领下匆匆赶往许芷涵的居所。
屋内,许芷涵一身绯色华服,发髻上的东珠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却难掩眼底的阴鸷。见许凌进来,她猛地将手中的茶盏砸在地上:“好姐姐,果然是你!若非你撺掇蒋佳,陛下怎会突然下旨赐婚?”
许凌看着满地碎片,语气平静:“妹妹何出此言?陛下旨意岂是我能左右的?”
“装什么清高!”许芷涵几步上前,扯住她的手腕,“你与蒋佳自**好,如今她成了晋王妃,你便能借着这层关系打压我!许凌,你好狠的心!”
“芷涵妹妹,你冷静些。”许凌试图抽回手,却被抓得更紧,“蒋佳为人如何,你我都清楚。她绝不是会算计之人。”
“够了!”许芷涵突然甩开她的手,眼中满是疯狂,“当年在许家,你们处处排挤我,如今我好不容易有了依靠,你们又来破坏!今日若不给我个说法,谁都别想好过!”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晋王面色阴沉地走了进来。看到许芷涵泪流满面的模样,他眉头紧皱:“发生何事?”
“王爷,”许芷涵立刻扑进晋王怀中,“姐姐她欺人太甚,明知我与王爷情深,却暗中唆使蒋佳......”
“住口!”晋王突然喝道,“本王已派人查明,此次赐婚与许姑娘无关。蒋家世代忠良,陛下此举是为稳固朝纲。”
许芷涵浑身一僵,难以置信地看着晋王:“王爷,你不信我?”
晋王甩开她的手,语气冰冷:“本王念在往日情分,不愿与你计较。但你若再这般胡搅蛮缠,休怪我不客气!”说罢,转身离去。
许芷涵踉跄着后退几步,跌坐在地上,妆容已被泪水晕花。许凌想要上前搀扶,却被她一把推开:“别碰我!滚!都给我滚!”
许凌站在原地,看着昔日骄纵的妹妹如今这般模样,心中五味杂陈。她轻声道:“芷涵妹妹,无论何时,我都希望你能安好。若有难处,只管派人告知。”
离开院落时,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月光洒在王府长廊上,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许凌知道,这场风波远未结束,蒋佳即将嫁入晋王府,许芷涵又满心怨恨,未来还不知会生出多少事端。
春日的顾府后花园,紫藤花架下飘着若有若无的熏香。顾欣倚着湘妃竹榻,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沈砚寄来的信笺,羊皮纸上的字迹被战尘染得微微发黄,却仍力透纸背。
“又在看沈将军的信了?”林音从月洞门转进来,鹅黄襦裙扫过满地落花,发间的珍珠步摇随着步伐轻晃,“昨日我兄长从前线回来,还特意提起沈将军在祁连山一战,单枪匹马截断敌军粮道,当真是英勇无双。”
话音未落,云阳郡主邵敏骑着枣红马疾驰而来,下马时斗篷翻飞如蝶。她甩了甩被风吹乱的发丝,玉簪上的翡翠坠子叮咚作响:“你们倒是悠闲!我刚从兵部回来,听说沈将军缴获了敌军的虎符,陛下要亲自召见他!”
顾欣的脸颊瞬间泛起红晕,慌忙将信笺塞进袖中:“你们别打趣我了……”
“瞧瞧这耳根子红的!”邵敏笑着在榻边坐下,顺手拈起案上的桂花糕,“我兄长说,沈将军在军中威望日盛,不少贵女都央着家里说亲呢。”她故意拉长语调,看着顾欣骤然紧张的神情,又噗嗤笑出声,“逗你呢!沈将军日日捧着你绣的平安符,连营帐里都挂着你画的墨竹图,旁人哪有机会?”
林音展开带来的宣纸,上面是她临摹的《边塞烽烟图》,画中身着玄甲的将领身姿挺拔:“我特意问了随军画师,照着沈将军的模样画的。你看看,这眉眼,是不是栩栩如生?”
顾欣接过画仔细端详,指尖轻轻抚过画中沈砚的面容,眼底尽是温柔:“难为你费心……只是战事未平,我总担心他在前线吃苦。”
邵敏突然握住她的手,眼神坚定:“莫要忧心!沈将军既有勇有谋,又对你情深意重。等这次得胜归来,定能风风光光来顾府提亲。”她从怀中掏出个锦囊,里面装着几枚祈福的平安扣,“这是我在白云观求的,分给你和林音,咱们一起为沈将军祈福。”
林音将平安扣系在顾欣腕间,忽然狡黠一笑:“说起来,等沈将军班师回朝,咱们该办个接风宴。就定在顾府,让顾欣亲手下厨,给沈将军露一手!”
“好主意!”邵敏拍手叫好,“到时候我让府里的乐师来奏乐,林音你负责作画,咱们好好热闹一番!”
顾欣听着两人的计划,心中满是甜蜜与期待。窗外的紫藤花簌簌飘落,洒在三人交叠的裙裾上,仿佛连春日的暖阳都染上了几分温柔。她望着手中的平安扣,默默在心底许愿:愿战事早息,愿良人平安,愿这份得来不易的情意,终能修成圆满。
三日后,前线捷报传入京城,沈砚不仅大败敌军,更生擒敌首,缴获的兵甲粮草堆满了三座营房。消息传来时,顾欣正在绣一幅并蒂莲,丝线猝不及防地在绢面上打了个结,她却顾不上拆,只按着发烫的耳垂笑,眼角眉梢都浸着蜜。
“小姐你看!”贴身侍女捧着邸报跑进来,声音里带着雀跃,“陛下下旨了,封沈将军为镇北侯,特许他班师回朝时乘金辂车,穿蟒纹袍,这可是天大的恩宠!”
顾欣接过邸报,指尖抚过“沈砚”二字,忽然想起去年冬日他临行前,在廊下握着她的手说:“等我回来,便求陛下赐婚。”那时雪落在他眉骨,融化成水,倒像是泪,如今想来,原是藏了满心的郑重。
正怔忡间,邵敏风风火火地闯进来,手里举着支刚折的石榴花:“顾欣!我刚从宫里回来,皇后娘娘说,要亲自为你和沈将军主婚呢!”她将花簪在顾欣发间,对着铜镜左右端详,“你瞧,这红配你多好看,等大婚那日,定要满头珠翠,比宫里的公主还要风光。”
林音随后赶来,带来了她新画的《凯旋图》。画中沈砚披甲立马,身后是归乡的队伍,而城门口,一位素衣女子正踮脚眺望,眉眼间的期盼与顾欣此刻的神情如出一辙。“我问过钦天监,下月初三是大吉之日,宜嫁娶。”林音笑着将画铺开,“到时候接风宴和喜宴一起办,定要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咱们顾欣觅得良人了。”
顾欣看着画,又看看眼前笑靥如花的两人,忽然红了眼眶。前几日还在为他安危忧心,如今竟已能畅想婚期,这跌宕的欢喜让她指尖微颤。她起身走到妆台前,打开首饰盒,取出一支素银簪子——那是沈砚第一次送她的礼物,说是在边关市集上淘来的,不值钱,却能日日陪着她。
“我想亲手给他做件喜袍。”她轻声说,眼底闪着光,“用最好的云锦,绣上他喜欢的墨竹,再缀上几颗珍珠,衬得他更精神些。”
邵敏立刻拍手:“我让府里的绣娘来帮忙!她们最擅长盘金绣,定能让喜袍比亲王的还要精致。”林音也道:“我去采买云锦,听说西市刚到了几匹天青色的,最配沈将军的肤色。”
三人正说着,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管家匆匆进来回话:“大小姐,沈将军的队伍已到城外十里坡,说是怕惊扰百姓,特意放缓了行程,还托人送了封信来。”
顾欣慌忙接过信,展开一看,字迹依旧有力,却带着几分难掩的急切:“欣儿亲启,战事已平,归心似箭。听闻喜讯,不胜欢喜。待我入城,便即刻登门求亲,万望等我。”
最后那句“万望等我”,墨迹略重,仿佛能透过纸背,感受到他此刻的心情。顾欣将信纸按在胸口,脸上的红晕蔓延到颈间。窗外的紫藤花还在落,落在青石板上,像铺了层紫色的锦缎,温柔得如同此刻的时光。
她知道,这场跨越了烽火与思念的情意,终于要迎来最圆满的结局了。沈砚入城那日,京城万人空巷。
天青色的金辂车碾过青石板路,车轮滚动的声响里,混着百姓此起彼伏的欢呼。顾欣站在顾府门内,透过雕花门扉的缝隙往外望,看见那抹玄色身影翻身下马时,腰间的玉带在日光下泛着冷光,身姿比画中更挺拔几分。他盔甲上的寒芒尚未褪尽,眉眼间却已染上温和笑意,目光穿过人群,精准地落在她身上。
四目相对的瞬间,顾欣忽然红了脸,转身往内院走,指尖却不自觉地绞着袖口的流苏。邵敏在她身后笑:“跑什么?待会儿人家就要登门了,还怕见不成?”林音也跟着打趣:“我看沈将军的眼神,恨不得现在就把你娶回家去。”
正说着,前厅已传来通报声。顾欣深吸一口气,理了理裙摆,刚走到回廊,就见沈砚一身常服走来。他褪去了盔甲的凌厉,素色锦袍衬得身姿愈发清俊,只是眉宇间那股杀伐气尚未完全敛去,反倒添了几分沉稳威严。
“欣儿。”他开口,声音带着些微旅途的沙哑,却比信笺上的字迹更动人。
顾欣屈膝行礼,刚要说话,就被他扶住手臂。他的掌心带着常年握剑的薄茧,温度却滚烫,烫得她耳尖又红了。“一路劳顿,沈将军……”她想说些客套话,却被他打断。
“该叫我沈砚了。”他低声道,眼底的笑意像化开的春水,“陛下已允了婚事,三日后,我便来下聘。”
站在一旁的邵敏忍不住插话:“沈将军倒是直接!也不顾及我们这些外人在这儿。”沈砚却不避讳,只望着顾欣:“军情紧急时,我在军帐里想,若能活着回来,定要把所有想说的话,都亲口告诉你。”
林音笑着拉走邵敏:“咱们还是去看看喜袍的料子吧,别在这儿碍眼了。”
廊下只剩下两人,风吹过紫藤花架,落了些花瓣在顾欣发间。沈砚抬手,轻轻为她拂去,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鬓角,两人都顿了顿。“我在边关时,日日带着你绣的平安符。”他从怀中掏出个锦囊,边角已被摩挲得发白,“每次打仗前摸一摸,就觉得心里踏实。”
顾欣望着那锦囊,眼眶微热:“我……我给你做了件喜袍,还没绣完。”
“无妨。”沈砚握住她的手,目光坚定,“便是绣到白头,我也等得。”
三日后的下聘仪式,办得极为风光。十六抬的聘礼从沈府一路排到顾府,红绸裹着的箱笼里,不仅有金银珠宝、绫罗绸缎,还有沈砚从边关带回来的奇珍——西域的夜光璧,漠北的白狐裘,甚至还有他亲手猎得的雪豹皮毛,张张都透着沙场的悍勇与心意。
顾欣坐在窗前,看着侍女们清点聘礼,指尖抚过那件即将绣完的喜袍。天青色的云锦上,墨竹已初具形态,竹叶间还藏着几朵小小的并蒂莲,那是她熬夜绣上的。
“小姐,沈将军派人送了支凤钗来。”侍女捧着锦盒进来,打开一看,钗头是只展翅的凤凰,口衔明珠,流光溢彩。
顾欣拿起凤钗,对着铜镜簪在发间。镜中的少女眉眼弯弯,带着待嫁的娇羞,而窗外,阳光正好,紫藤花又开了一层,仿佛在为这场迟到了太久的婚礼,铺就最温柔的底色。
她知道,往后的日子里,再无烽火相隔,只有岁月静好,与君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