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秋天总带着点恰到好处的凉意,程瑶站在胡同口那棵老槐树下,看着不远处嬉闹的孩子们,手里的保温杯氤氲出白色的热气。
“发什么呆呢?”林宇走过来,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杯子,“风大了,该回去了。”
程瑶笑了笑,跟着他往回走。青石板路上的纹路被岁月磨得光滑,踩上去还能想起小时候光着脚跑过的触感。胡同里的老邻居换了不少,但张奶奶家的花猫还趴在墙头上打盹,李大爷的修鞋摊依旧支在老地方,只是他的背更驼了些。
“下周谢乔和秦川的儿子满月,记得早点去。”林宇忽然说。
程瑶点头:“知道,礼物都准备好了。那孩子跟秦川小时候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尤其那股子野劲儿。”
两人相视一笑。这些年,胡同里的孩子们各自成家,谢乔和秦川吵吵闹闹了大半辈子,终究还是把日子过成了蜜;何筱舟前年从国外回来,在大学里当起了教授,听说去年结了婚,妻子是同校的历史系老师,温和娴静。
上个月同学聚会,程瑶第一次见到何筱舟的妻子。对方笑着递来一杯茶,说常听筱舟提起“胡同里最会爬树的程瑶”,程瑶握着温热的茶杯,忽然觉得那些年少时的兵荒马乱,都化作了此刻杯壁上的暖意。
散场时何筱舟送她到门口,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那棵老槐树,你还记得吗?”他忽然问。
程瑶愣了愣,随即笑了:“怎么不记得,你刻的‘舟’字和我刻的‘瑶’字,现在还在树干上呢。”
那年他们偷偷在槐树背面刻下名字,以为这样就能永远绑在一起。后来树被雷劈过一次,焦黑的树皮剥落,露出的新皮上,两个歪歪扭扭的字反而更清晰了。
“我去年回去看过,”何筱舟望着远处的灯火,声音很轻,“还在。”
程瑶没说话,只是看着他鬓角新生的白发。原来真的有人能把岁月过成一本摊开的书,每一页都写着旧时光的注脚。
回到家时,儿子正在客厅里拼积木,看见他们回来,举着手里的槐木小车跑过来:“妈妈你看,这是爸爸给我做的!”
那小车的轮子是用槐树枝打磨的,滚起来还带着木头特有的香气。程瑶摸了摸儿子的头,忽然想起很多年前,那个把槐木青蛙塞给她的少年,掌心的温度烫得像夏日的阳光。
林宇从身后轻轻抱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在想什么?”
“在想,”程瑶靠在他怀里,听着窗外的风声,“原来最好的时光,从来都不是攥在手里的。”
就像老槐树上的名字,风吹雨打也不会消失;就像胡同里的吆喝声,换了代也还是那个调调;就像他们这些人,走了很远的路,兜兜转转,终究还是守着这片土地上的烟火气,把日子过成了最踏实的模样。
夜里起风时,程瑶仿佛又听见槐树叶沙沙作响,像无数个夏天那样,藏着少年们没说出口的话,和岁月里慢慢沉淀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