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宫的鎏金铜灯在暮色中次第亮起,将长信宫的宫宴映照得如同白昼。元年初秋的晚风带着桂花香穿堂而过,殿内丝竹悦耳,觥筹交错,正是汉惠帝刘盈为犒劳藩王举办的盛宴。
沈落雁端坐在刘盈身侧,一身孔雀蓝绣玉兰宫装衬得她肤若凝脂。她刚从良娣晋位宸贵妃不足三月,是这深宫里最惹眼的存在。此刻她正垂着眼帘,长睫如蝶翼轻颤,将刘盈递来的白玉酒杯轻轻放在案上,声音软糯却带着分寸:“陛下,饮酒伤身,您今日已喝得不少了。”
刘盈少年天子的脸上带着几分醉意,握住她微凉的指尖笑道:“有你在侧,朕才觉得这龙椅坐得安稳些。”他话音刚落,殿外传来太监尖细的唱喏:“代王刘恒、代王妃窦氏到——”
满殿目光齐刷刷投向门口。沈落雁随众人望去,只见玄色亲王蟒袍的男子缓步而入。那人约莫二十出头,身形挺拔如松,面容清俊,眉眼深邃如潭,鼻梁高挺,薄唇紧抿时带着疏离的威严。他便是代王刘恒,汉高祖第四子,向来以隐忍低调闻名。身后的代王妃窦漪房着浅紫衣裙,沉静温婉,目光始终落在丈许之地。
刘恒行过君臣大礼,起身时目光不经意扫过龙椅两侧。当视线触及沈落雁时,他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顿。烛火下她侧脸线条柔和,鬓边珍珠步摇轻晃,明明是温顺的姿态,眼底却藏着清亮的光,像极了代北草原上初升的明月,瞬间攫住了他的心魂。
“四弟一路辛苦,快入座吧。”刘盈笑着招手,语气热络却难掩疲惫。
宫宴过半,刘盈兴致渐高,命沈落雁弹奏一曲。她盈盈起身,素手轻扬,《平沙落雁》的清越琴声便流淌而出。时而如清风拂沙,时而如雁群振翅,最后归于平静,余音绕梁。
刘恒执杯的手停在半空,目光紧锁琴前的身影。她神情专注,烛光勾勒出纤细轮廓,那份不卑不亢的气度,与宫中女子的谄媚或怯懦截然不同。一曲终了,他率先抚掌,声音沉稳:“贵妃娘娘琴艺卓绝,令人叹服。”
沈落雁抬眸致谢,目光与他相撞的刹那,她礼貌颔首便移开视线,清澈眼眸里没有半分多余情愫。可刘恒的心却像被琴弦拨弄,漾开圈圈涟漪,连杯中的烈酒都压不住那份莫名的悸动。
宴席散后,刘恒在驿馆辗转难眠。闭上眼,全是她垂眸浅笑的模样,抚琴时专注的神情,还有那声清冷的“谢代王谬赞”。他自嘲地笑了笑,她是皇兄的贵妃,他是藩王臣弟,两人之间隔着天堑鸿沟,这份心思本就荒唐。
可那双眼眸太过清亮,像有魔力般在他心头挥之不去。他起身走到窗前,望着未央宫方向的灯火,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玉佩。代国苦寒隐忍多年,他以为自己早已心如止水,却没想过会在这长安宫宴上,对一个素昧平生的女子动了心。
“王爷还没歇息?”窦漪房端着安神汤走进来,见他望着皇宫方向出神,轻声道,“宫里不比代国,万事需谨慎。吕后眼线遍布,我们明日还是早些回府吧。”
刘恒接过汤碗,暖意却未达心底:“知道了。”他没说,自己此刻想的,全是那个叫沈落雁的女子。有些心事,注定只能深埋。
而长信宫内,沈落雁正为刘盈按揉额角。“陛下,代王似乎……”她欲言又止。
刘盈轻叹:“四弟藏得深啊。吕后把持朝政,诸吕横行,朕这个皇帝不过傀儡。落雁,若有朝一日……”他没说下去,只是握紧了她的手,“有你在,朕才觉得暖些。”
沈落雁心中微叹,指尖划过微凉的窗棂。她不懂刘恒那一眼的深意,却隐约觉得,这个看似沉静的代王,或许会是这大汉未来的变数。夜风穿过宫墙,带着深秋的寒意,也吹动了命运的丝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