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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撕碎的真相

他娶我,只为我的肝

冰冷的盐水顺着塑料管一滴滴砸进血管,像细小的冰锥,试图浇熄腹腔深处那团疯狂燃烧的火焰。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地牵扯着腹部的伤口,钝痛绵延不绝。我睁开眼,视线艰难地聚焦在头顶惨白的天花板上,意识如同沉船被打捞起,带着湿冷的、令人作呕的淤泥。消毒水的味道混合着若有若无的血腥气,顽固地钻进鼻腔。

那几张纸。那几张被揉皱又展开、承载着灭顶真相的纸,此刻正死死攥在我缠着纱布的手中,冰冷的触感几乎要嵌入皮肉。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僵硬泛白,它们是我在无边黑暗里抓住的唯一浮木,也是将我彻底拖入深渊的锚。

门被毫无预兆地推开。

没有敲门,没有询问。皮鞋踏在地板上的声音,沉稳,笃定,带着一种主人般不容置疑的掌控感。是他。

沈聿怀走了进来。他换了件质地精良的浅灰色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价值不菲的腕表,脸上看不出丝毫守候病榻的疲惫,只有一种事态尽在掌握的、深潭般的平静。他甚至没有看我一眼,径直走向窗边,动作流畅地拉开百叶帘,让午后有些刺眼的光线涌进来,仿佛只是为了给这间病房增添一点他需要的“生气”。

“醒了?”他这才转过身,目光随意地扫过我的脸,像在评估一件物品的状态。那视线掠过我苍白如纸的唇,掠过额角因剧痛渗出的冷汗,最终,落在我紧攥着诊断书、因用力而微微颤抖的手上。

他的眼神,倏然变了。

不再是平静的深潭。那潭水深处,有什么东西瞬间凝结,翻涌起冰冷锐利的碎冰。一丝极细微的、几乎无法捕捉的惊怒,如同毒蛇吐信般在他眼底闪过,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他几步就跨到了床边。高大的身影带来极具压迫感的阴影,将我完全笼罩。空气骤然凝固,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寒意。

“什么东西?”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刻意维持的平稳,但尾音里却透出一丝紧绷的弦音。没有询问,只有冰冷的命令。

我没有回答。喉咙像是被滚烫的砂纸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将那几张薄薄的纸攥得更紧,指节几乎要刺破皮肤。目光越过他挺括的衬衫,死死钉在他身后窗外那片虚假的、刺目的阳光里。

我的沉默似乎激怒了他。或者说,是我手中紧握的东西,触碰到了他精心构建的堡垒上最脆弱的那块基石。

他猛地俯身,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那只骨节分明、曾无数次温柔拂过我脸颊的手,此刻却带着不容抗拒的蛮力,像铁钳一样死死扣住了我的手腕!冰冷的指尖深陷入皮肉,传来清晰的痛感。

“松开!”他低喝,声音里压抑的怒意再也无法掩饰。

我死死咬住下唇,尝到更浓重的血腥味,用尽最后一丝意志力抵抗着。拉扯的瞬间,腹部的伤口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撕裂、搅动!剧痛排山倒海般袭来,眼前瞬间被浓重的黑雾笼罩,冷汗如同瀑布般从额角、脊背疯狂涌出。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痉挛,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破碎痛苦的呜咽。紧握的手,在那股绝对的力量和剧痛的双重碾压下,终于无力地松开了。

几张皱巴巴的纸飘落。

沈聿怀看也没看,另一只手闪电般伸出,精准地抄住了它们。他的动作没有丝毫犹豫,指腹捏着那几张轻飘飘却又重若千钧的纸,眼神锐利得像淬了毒的刀锋,飞快地扫过纸页——尤其是那个日期,2023年4月12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凝固。病房里只剩下我粗重艰难的喘息声,和他指关节因用力而发出的细微“咔哒”声。

他脸上最后一丝伪装的平静彻底碎裂。

那张英俊的、曾让我沉沦的面孔,此刻线条绷紧如刀削,下颌咬得死紧,眼底翻涌着暴戾的阴鸷和一种被戳穿伪装的惊怒。那目光,不再是对待一件物品的冷漠,而是像一头被侵入了领地的凶兽,充满了赤裸裸的、择人而噬的危险。

他捏着那几张纸,手臂猛地扬起!

“唰啦——!”

刺耳的、令人牙酸的撕裂声骤然炸响,狠狠刺穿我的耳膜!他竟当着我的面,用尽力气,将那份诊断书连同那行致命的批注,狠狠撕成了两半!

碎片还未落地,他双手交叠,再次发力!

“唰啦!唰啦——!”

纸张被彻底蹂躏、粉碎的声音,如同凌迟的刀片,一下下切割着我的神经。诊断结果、苏清浅的名字、那个早于结婚证三个月的日期、还有那行写着“肝源已找到,完全匹配”的批注……所有铁一般的证据,在他指间化为漫天飞舞的、惨白的碎片。

像一场绝望的雪。

冰冷的、毫无生机的碎片,纷纷扬扬,飘落在盖在我身上的白色被单上,飘落在被腹部的鲜血洇染出刺目猩红的病号服上。那片猩红,如同雪地里盛开的、剧毒的花。

他微微喘息着,胸膛起伏,将手里最后一点纸屑狠狠攥紧、揉烂,然后像丢弃最肮脏的垃圾般,随意地甩开。纸屑无声地落在床边地上。

他俯视着我,目光如同淬了寒冰的针,扎在我因剧痛和愤怒而扭曲的脸上。他看到了我眼中那无法抑制的、如同火山熔岩般即将喷发的恨意和绝望。

“晚期还是早期……”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得可怕,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掌控感,一字一顿,清晰地砸进我嗡嗡作响的耳朵里,“林晚,我说了算。”

他的身体压得更低,阴影彻底将我吞噬。带着薄茧的拇指和食指,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猛地钳住了我的下巴,强迫我抬起脸,对上他那双深不见底、此刻却燃烧着冰冷火焰的眼睛。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他的指尖冰凉,用力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声音贴着我的耳廓滑过,带着一种残忍的、施舍般的低语,“能救清浅……”

他顿了顿,唇角极其缓慢地勾起一个弧度,那笑容没有丝毫温度,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冷酷和……理所当然的轻蔑。

“是你的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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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门在沈聿怀身后沉沉关上,隔绝了他带来的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也隔绝了外面世界所有的光。只有空气中弥漫的纸屑碎片和浓重的血腥味,无声地诉说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剧痛和灭顶的愤怒在身体里疯狂冲撞,像两头失去理智的困兽,撕咬着我的五脏六腑。我死死盯着紧闭的门板,仿佛要用目光将它烧穿。那一声声“我说了算”、“是你的福气”如同魔咒,在脑海里反复回响,每一次都带来更深的寒意和更尖锐的痛楚。

门外,隐约传来沈聿怀压低的、冷硬如铁的声音,是在吩咐什么人。听不清具体内容,但那命令式的、不容置疑的语气,像冰水一样浇在我心头。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几分钟,也许一个世纪。病房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缝。

是护工小杨。她探进头,脸色苍白,眼神里充满了后怕和一种深深的担忧。她飞快地扫了一眼病房内狼藉的地面——散落的纸屑,染血的被单,还有我惨白如鬼的脸。她没说话,只是动作极轻地闪身进来,迅速而无声地开始清理地上的碎片。她蹲下身,用纸巾一点一点将那些承载着真相的残骸拾起,手指微微发着抖。

当她收拾到我床边时,动作停顿了一下。她低着头,声音细若蚊呐,带着巨大的恐惧,却又含着一种压抑不住的、想要告知什么的急迫:“林……林小姐……”

我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向她。

小杨不敢抬头看我,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只剩下气音:“沈先生……他出去……直接就去了护士站……调……调走了刚才走廊的监控录像……”

监控?我麻木的神经被刺了一下。是了……他要知道这份诊断书是怎么“意外”出现在我床下的!他要找出那个可能泄露他惊天秘密的“漏洞”!

小杨的身体抖得更厉害,她飞快地将最后一点纸屑塞进垃圾袋,像是要逃离这个可怕的地方。走到门口,她犹豫了一下,手放在门把上,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又补充了一句:“还有……我……我偷偷看到……王主任刚才……被叫去他办公室了……好像……在改您的病历……”

改病历?

这三个字像一道冰冷的闪电,瞬间劈开了我混沌的脑海。巨大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他要做什么?掩盖我的伤口崩裂是情绪失控所致?还是……要彻底堵死我任何可能发声、可能质疑的路?!

小杨不敢再多待一秒,拉开门,像受惊的兔子一样飞快地溜了出去。

病房里再次死寂。冰冷的恐惧如同藤蔓,缠绕住我的心脏,越收越紧。他撕碎了证据,控制了信息源头(监控),现在……连我作为病人的“记录”也要篡改?他要将我彻底变成一个“合理”的、失去话语权的存在?

时间在死寂和恐惧中一分一秒地爬行。腹部的疼痛和失血带来的虚弱感如同潮水般不断上涌,意识也开始变得昏沉。窗外,天色不知何时已经彻底暗沉下来,城市的霓虹灯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冰冷而扭曲的光斑。夜,深了。

走廊外彻底安静下来,只有远处偶尔传来护士台极轻微的呼叫铃响。

“咔哒。”

一声极轻的门锁转动声,在这死寂中却清晰得如同惊雷。

门被无声地推开。没有开灯,走廊昏暗的光线勾勒出一个高大挺拔的轮廓,像一尊冰冷的雕塑。是沈聿怀。

他走了进来,脚步很轻,几乎没有声音。他径直走到床边,阴影再次将我完全覆盖。黑暗中,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能感受到两道冰冷锐利的视线,如同实质般落在我的脸上、身上,带着一种审视和评估的意味。

“疼吗?”他忽然开口,声音在黑暗中异常清晰,低沉平稳,听不出丝毫情绪,仿佛只是在询问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我没有回答,也没有力气回答。只是闭上了眼睛,抗拒着这令人作呕的、虚伪的关切。

他似乎并不在意我的沉默。片刻后,我感觉到床尾传来轻微的金属摩擦声。紧接着,病床的尾部护栏被无声地放了下去。

我的心脏猛地一沉!

他要做什么?

下一秒,一只手臂穿过我的颈后,另一只手臂穿过我的膝弯。动作看似轻柔,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一股清冽的、属于他的雪松冷香混合着淡淡的烟草味,瞬间将我包裹。这曾经让我意乱情迷的气息,此刻却像毒蛇的信子,激起我全身每一个细胞的剧烈反抗!

“唔……!”我猛地睁开眼,惊恐地挣扎起来,腹部的伤口瞬间崩裂般剧痛,冷汗如瀑!但虚弱的身体在他铁箍般的手臂里,挣扎如同蚍蜉撼树,微乎其微。

他轻而易举地将我从病床上抱了起来。失重的眩晕感和伤口撕裂的剧痛让我眼前发黑,几乎窒息。

身体被稳稳地放入了一个冰冷的、带着轮子的座椅里——是轮椅。金属的扶手和靠背紧贴着皮肤,寒意刺骨。

他弯下腰,动作近乎“温柔”地调整了一下我身上搭着的薄毯,确保盖住了我腹部渗血的纱布和染血的病号服。然后,他绕到轮椅后面,双手稳稳地握住了推手。

轮椅无声地转动方向,朝着敞开的病房门口推去。

轮子碾过冰冷光滑的地砖,发出低沉而规律的“咕噜”声,在深夜死寂的走廊里空洞地回响,一下,又一下,敲打着紧绷到极致的神经。惨白的顶灯在头顶飞快地掠过,将我们移动的影子拉长、扭曲,投射在两侧紧闭的病房门上,像两个沉默的、走向深渊的幽灵。消毒水的味道浓得化不开。

走廊长得仿佛没有尽头。两侧病房门紧闭,如同沉默的墓碑。值班护士站空无一人。整个楼层,安静得像一座巨大的坟墓。

轮椅最终停在走廊尽头的电梯门前。银灰色的金属门紧闭着,倒映出我们模糊而扭曲的影子。

沈聿怀伸出修长的手指,按下了向下的箭头。按键亮起幽冷的红光。

电梯井深处传来缆绳摩擦的细微声响,由远及近,带着一种沉闷的压迫感。

“叮——”

一声清脆的提示音在死寂中格外刺耳。银灰色的金属门无声地向两侧滑开,里面惨白的灯光倾泻而出,照亮了门口一小片冰冷的地面,像一个张开的、等待吞噬的巨口。

他没有立刻推我进去。而是绕到了轮椅前面。

他俯下身,阴影再次笼罩下来。那张英俊绝伦的脸在电梯惨白的光线下,如同大理石雕刻般完美,也如同大理石般冰冷坚硬。他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凉意,极其轻柔地、近乎怜惜地拂过我的脖颈,掠过我因为恐惧和愤怒而剧烈跳动的颈动脉。那动作缱绻得如同情人间的爱抚,却让我浑身汗毛倒竖,血液都快要冻结!

他微微低下头,薄唇几乎要贴上我的耳廓,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敏感的皮肤上,带着一种令人骨髓发冷的温柔,轻轻吐出几个字:

“乖。”

声音低沉,带着诱哄的魔力。

“楼下……”

他顿了顿,唇角勾起一个极浅、却足以让人魂飞魄散的弧度,目光如同深渊般凝视着我因恐惧而放大的瞳孔,清晰地、一字一顿地补充道:

“……停尸间很安静。”

“适合养病。”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直起身,双手稳稳地握住轮椅推手,没有半分迟疑,将我连同那冰冷的轮椅,平稳地推入了电梯那敞开的、惨白而冰冷的怀抱之中。

金属门在我眼前,无声地、迅速地合拢。将外面最后一丝属于“生”的气息,彻底隔绝。狭小的空间里,惨白的灯光笼罩下来,像停尸间的探照灯。只有我和他。还有轮子碾过金属地面的、单调而瘆人的“咕噜”声。

电梯轻微地震动了一下,然后,开始平稳地向下运行。失重感并不强烈,却带着一种坠向无底深渊的绝望。

显示屏上猩红的数字,开始跳动。

5……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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