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暗红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毒液，边缘还在极其缓慢地濡湿着下一层纱布，无声地宣告着伤口正在持续地失血和崩裂。
而深蓝色的定制衬衫下摆，显然吸饱了重量，沉沉地坠着，腰线边缘一片洇染开的大片深色，将本就被撕裂的西装内侧沾染得极其狼狈。
视觉冲击力过于惊悚。那绷带，那鲜红，与那雕塑般轮廓分明的腹肌、强悍的体魄形成了最残酷、最妖异的对比。
一个年轻的股东捂住了嘴，眼睛瞪得几乎要脱框。
李维民脸上的油光和得意彻底凝固，嘴唇微张，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扼住了喉咙，发出“嗬嗬”的气音
刚刚端着一杯温水走到门边的蒋正阳助理，手猛然一抖，玻璃杯脱手坠落“砰！”一声脆响，炸裂开一地水花和玻璃碴，如同砸在每一个人紧绷的神经上。
主位对面的那位妆容精致、以冷静犀利著称的女董事周敏，瞳孔剧烈地震，捏着金丝眼镜腿的手抖得几乎拿不稳，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她看到了什么？那个在方伟奇身边如同人形兵器般不可撼动的保镖，后背竟被……血肉模糊的绷带缠绕？这浓烈的血腥味……
就连最见过风浪的蒋正阳，放在桌面的手指也无法控制地颤抖了一下，指尖的雪茄灰烬簌簌落下。
他饱经世故的眼里第一次流露出难以掩饰的震惊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这不是表演，那血，那伤口崩裂的速度，是做不了假的！
方伟奇那疯子般的反应，更做不了假！这小子……蒋正阳的目光快速扫过李文勇依旧挺直的脊背和方伟奇那狂怒的侧脸，心头掠过一丝模糊的明悟。
死寂中，时间仿佛停止了流动。
方伟奇“你他妈……”
方伟奇的目光死死锁在李文勇后背那片刺目的猩红上，目眦欲裂，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捏着那团昂贵破布的手背青筋如同盘踞的虬龙般暴起！
那狂怒的声音如同在冰水中淬炼过，每一个字都带着刮骨的寒意和压抑不住的颤抖：
方伟奇“李文勇！你骨头是铁打的？血流干了才知道自己是个人？！”
他猛地甩开手里攥着的破布，那团昂贵的布料如同垃圾般飞落在地毯上。
他狂乱地去抓李文勇的手臂，试图把人拖离这个让他窒息的、布满窥视目光的地方。
方伟奇“跟我去医院！现在！”
他的命令劈头盖脸，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手劲大得像要捏碎李文勇的腕骨。
剧痛像硫酸腐蚀着李文勇的每一寸神经，冷汗早已湿透后背，粘腻冰冷地紧贴在绷带内侧粗糙的纤维上。
失血的眩晕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他的神志。会议室里那死寂的震惊、那些直刺而来的目光，像无数根针扎在暴露的伤口上，让他本能地排斥厌恶。
就在方伟奇的手即将碰到他右臂的瞬间——
李文勇动了！
不是顺从，不是反抗！
动作更快！更凌厉！如同蛰伏的毒蛇终于张开了致命的獠牙！
方伟奇“唔！”
方伟奇只觉得眼前一花！一股剧痛伴随着金属般冰冷的钳制猛然攫住自己的手腕！那是一只铁钳！是一只绞杀猎物的蟒蛇！
李文勇布满冷汗的苍白右手，如同挣脱了所有束缚的刑具，精准、冰冷、力量强大到恐怖地扣在了方伟奇伸来的右手腕关节最脆弱的内侧！五指如钢箍收拢，指腹死死压住桡动脉上方最要命的位置！
仿佛有清晰的骨节在指下呻吟！剧痛瞬间席卷方伟奇半条手臂！
方伟奇闷哼一声，身体因为这猝不及防的剧痛和力量差距被强行定在原地，甚至因为对方身体的轻微晃动而被迫向前踉跄了半步！他被迫仰头，撞进一双寒潭般的眸子里。
四目相对！
咫尺之间！
那双狭长的眼眸里，李文勇平日的冰冷仿佛被焚烧殆尽，此刻只剩下被彻底侵犯了底线的野兽般的暴戾！
所有的忍耐、克制、职业的束缚，都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撕开伤口的这一刻，被方伟奇近乎羞辱的强势侵入行为彻底引爆！
那双眼眸深处烧着冰冷的火焰，锐利得如同淬火的刀刃，直直刺入方伟奇烧红的瞳孔，带着不容错辨的杀戮气息！
死寂的空气被这无声的对峙生生割裂！
方伟奇清晰地感觉到扣在自己手腕上的那只手在剧烈地、无法自控地颤抖！不是害怕！是痛楚和失血带来的生理反应！
那颤抖顺着指骨传递过来，清晰地诉说着主人身体的极度不堪，却丝毫不减其锁死猎物的决心！
李文勇的嘴唇紧抿，唇线拉直成一条毫无血色的、冰冷的直线，一丝腥咸涌上喉头又被他强行咽下。
他的声音如同在冰霜里摩擦过无数遍，每一个字都带着冻伤般的低哑，敲打在死寂的会议厅里，清晰得令人窒息：
李文勇“少爷。”
这一声称呼，冰冷地割开了距离，比全名更令人心悸。
李文勇“——越界了。”
每一个音节都重逾千钧，砸在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膜上，更狠狠砸在方伟奇混乱燃烧的神经上！
方伟奇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瞬间停止了跳动！
越界？
这两个字像两颗滚烫的子弹，带着刺耳的破空声，狠狠贯穿了他的耳膜，在混乱燃烧的脑海中炸开一片冰冷的茫然。
手腕上的剧痛如同毒藤蔓疯狂缠绕着他的理智，而李文勇那双寒潭般眼里喷涌而出的、几欲噬人的冰冷暴戾，更是带着某种陌生的锋锐，狠狠地剐过他的心尖。
剧痛、失血、众目睽睽之下的袒露……所有被强制压抑的屈辱和创伤，似乎在这一声“越界”的警告中，找到了一个倾泻的火山口。
那只强弩之末却依旧致命的手，其无法控制的剧烈颤抖，竟成了此刻最有说服力的控诉。
你做了什么？
方伟奇狂怒的火焰，那撕开西装、誓要将人拖进医院的冲动，在这死寂的瞬间，仿佛瞬间被李文勇眼中那片冻结一切的冰原所吞噬。
他那几乎要烧穿一切的瞳孔里，翻腾的烈焰骤然凝固，然后出现了一丝裂痕般的惊痛与困惑。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狂潮般的指责、命令却被堵在喉咙里，如同塞满了沾血的棉絮。
扣在腕上的那只手带着濒临极限的颤栗，仿佛下一瞬就会彻底捏碎他的骨头。
蒋正阳“方少！”
一片混乱的死寂中，蒋正阳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威压的声音如磐石般重重落下。
他不再称呼“方少爷”，这微妙的转变蕴含着巨大的力量。
蒋正阳“你的保镖需要立即处理伤情！会议暂停！周敏，请立刻联系集团紧急医疗组到顶层A3医疗室！李维民，清场！其他无关人员，立刻离开！”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几个还在看呆了眼的董事和助理，如同实质的皮鞭抽下。
周敏猛地一个激灵，完全被眼前血淋淋的变故和蒋正阳的声音惊醒，职业素养瞬间压倒了所有震惊，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扑向墙上的内部紧急通讯器，手指在数字键上敲得飞快。
李维民脸上的肥肉抽搐了几下，看看方伟奇，又看看李文勇，最后看向蒋正阳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厉色，终是不敢忤逆这位真正握有实权的方氏“阁老”。
他挥着手，嗓子带着没压下去的颤抖
蒋正阳“散！都散！听见没有！今天会议室发生的事情，谁胆敢泄露半个字，后果自负！”
吼声惊醒了其他木头人般的与会者。
众人如梦初醒，慌慌张张地收拾文件，尽量低着头，不敢再看风暴中心的那两个人。
脚步杂乱，椅子滑动碰撞，一片匆忙而压抑的退场声。
偌大的会议室转瞬间空荡得只剩下几个人。水晶灯依旧冰冷地照着满桌狼藉的文件、那迸溅的玻璃水渍、滚落的昂贵西装纽扣、以及那团被遗弃在地上的、沾染了暗色的破烂昂贵布料。
方伟奇的呼吸粗重，看着那些仓皇退场的身影，再看李文勇。
那只扣着他手腕的手，在蒋正阳的清场命令和周敏的拨号声中，似乎耗尽了最后凝聚的力量，五指缓缓地、但依旧带着一种不容挣脱的强势压着骨头的力道松开了。
就在完全脱离的瞬间，那刚刚还像刑具般坚固的手，却无力地垂落下去，指节苍白僵硬。墨砚的身体无法自抑地晃了一下，后背那片洇染的血红因肌肉的松弛而加速扩散了几分，脸色白得如同刷了一层墙灰。
#方伟奇“你……”
方伟奇看着那只脱力垂落的手，再看看李文勇惨白的脸和摇摇欲坠的身体，方才还沸腾的怒火被一种巨大的、陌生的恐慌瞬间浇灭大半，声音卡在喉咙里。
文勇妈妈“方少！医疗室已经准备就绪！”
周敏的声音打破令人窒息的沉寂，带着急促
文勇妈妈“安保队马上到门口，可以……”
她话音未落，已经听见了走廊外整齐迅疾的脚步声正在靠近。
李文勇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那烧红的暴戾如同骤然熄灭的炭火，只余下灰烬般的冰冷和一种沉滞的疲惫。
他看也没看方伟奇，更不在意自己的伤势被如何展示，只是对着周敏和蒋正阳的方向，极轻微地点了点头，动作小得几乎看不出来。
随即，他像是耗尽了所有支撑的力气，身体一个趔趄，右手猛地向后撑住冰凉厚重的会议桌面！
五指张开，死死按住桌面光洁的黑胡桃木纹理。
掌下的桌面上，留下一个极其清晰、带着微薄汗意和湿冷气息的五指印痕。
嗒。
一滴沉重的血珠，饱蘸了无法挽回的崩裂，终于挣脱了那层层束缚的绷带边缘，如同一个凝固了的惊叹号，滴落在他深灰色的精致西裤裤脚上，留下一点迅速渗透开来的暗红色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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