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支象征着屈辱与混乱源头的银灰色画笔,像个烫手山芋,被林溪用一块破布包着,狠狠塞进了背包最底层。她不想看见它,更不想触碰它。顾深那句“离我远点”和“对你最好”,像魔咒一样在她脑海里盘旋,带着一种施舍般的冰冷和残忍。
但生活还要继续。抄袭的污名尚未洗刷,导员“休学”的威胁悬在头顶,论坛上关于那晚307的讨论虽然风向有所转变,但各种猎奇的揣测和恶意的解读依旧存在。她不能倒下。
林溪强迫自己走出画室,回到学校。她无视所有或好奇、或同情、或依旧带着恶意的目光,挺直脊背走进教室。专业课教授看到她,眼神复杂,但终究没说什么。分组作业依旧没人愿意和她一组,她索性独自扛下,用行动证明自己不需要依附任何人。
苏晴终于能接近她了,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脸色:“溪溪,你……还好吗?”
“死不了。”林溪扯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笑容,眼神却异常坚定,“晴晴,帮我联系那个插画师,安排个时间,我要和他公开对质。还有,把秦露买通他、使用顾氏银行账户转账的证据整理好。”
“你要反击了?”苏晴眼睛一亮。
“不是反击,是澄清。”林溪的声音很平静,“属于我的东西,我要一样一样拿回来。泼在我身上的脏水,我要一滴一滴擦干净。”
她找到了负责“秋韵”大赛后续调查的组委会老师,平静地提交了苏晴整理好的证据链:匿名发帖IP锁定秦露家小区、插画师本人的证词(录音)、顾氏银行账户的收款记录截图(关键信息打码,但银行标识清晰)。
铁证如山。
组委会的效率前所未有的高。第二天,校艺术团官方公众号就发布了盖着红章的声明:
「关于‘秋韵’绘画大赛作品《暖径秋阳》涉嫌抄袭事件的调查结果公告」
公告详细说明了调查过程,出示了关键证据,明确指出林溪作品系原创,不存在抄袭行为。所谓“抄袭”指控,系有人(经查为艺术设计系秦露同学)恶意构陷,买通原作者、发布不实信息,严重扰乱大赛秩序,败坏他人名誉。学校将依据校规对秦露进行严肃处理。
公告最后,郑重向林溪同学道歉,并重申大赛的公正性。
这则公告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了所有造谣者的脸上!论坛上支持林溪的声音终于压倒了质疑。
“正义虽迟但到!林溪牛逼!”
“秦露滚出来道歉!太恶毒了!”
“顾氏银行账户?细思极恐啊!沈清澜实锤了?”
“支持林溪维权!告她诽谤!”
秦露的名字瞬间臭遍全校。据说她已经被家里接走,等待她的很可能是开除学籍的处分。
赢了吗?林溪看着手机上的公告,心里却没有太多喜悦。这只是拿回了本就属于她的清白。而真正的屈辱——沈清澜的耳光,顾深的强吻,导员的威胁,还有那支如同梦魇的笔——依旧沉甸甸地压在她心上。
她背着包,来到了学校行政楼顶层的校长办公室外。包里,放着那支用破布包裹的笔,和一份她连夜写好的、措辞冷静克制的“情况说明”。
她深吸一口气,敲响了门。
开门的是校长的秘书。林溪平静地表明来意:“您好,我是艺术设计系大一学生林溪。我有重要情况需要向校长反映,关于顾深同学的母亲沈清澜女士对我进行人身侮辱、威胁,以及部分教职工在此事件中不当行为的情况。”
秘书显然认出了她,脸色微变,眼神有些闪烁:“校长现在很忙,你……”
“我可以等。”林溪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持,“等到校长有空为止。或者,您也可以帮我转交这份材料。”她拿出那份厚厚的“情况说明”和那个破布包裹。
秘书看着那份材料,又看看林溪平静却异常坚定的眼神,犹豫了一下:“你……稍等。”
几分钟后,秘书出来,脸色更加复杂:“林溪同学,校长请你进去。”
校长办公室宽敞明亮。头发花白的校长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看着走进来的林溪,眼神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头疼。
“林溪同学,坐吧。”校长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林溪没有坐,只是将那份“情况说明”和那个破布包裹放在了校长光洁的办公桌上。
“校长,这是我的情况说明。里面详细记录了沈清澜女士如何在校内对我进行人身侮辱(当众掌掴)、言语威胁(威胁让我退学、让我全家寸步难行),以及我的导员在压力下如何向我提出不合理的‘休学建议’。”林溪的声音清晰而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相关时间、地点、人证(我的室友苏晴可以作证)都有详细说明。另外,这是顾深同学强行赠送给我的、价值昂贵的画笔。我数次拒绝未果,现正式上交学校,请求学校代为处理或归还顾深本人。我本人拒绝接受,也从未想过占有。”
她顿了顿,目光直视着校长有些惊愕的眼睛,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我要求学校,第一,彻查沈清澜女士的违法行为,并向我本人公开道歉;第二,澄清事实,恢复我的名誉;第三,保证我在A大公平受教育的权利,不受任何外力胁迫和歧视。”
“如果学校无法公正处理此事,”林溪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我会保留向教育主管部门申诉、向公安机关报案、以及向媒体公开所有证据的权利。哪怕以卵击石,我也要讨一个公道!”
说完,她对着校长微微鞠了一躬,不再看对方瞬间变得凝重的脸色,转身,挺直脊背,步履沉稳地离开了校长办公室。
门轻轻关上。
校长看着桌上那份厚厚的材料,又看看那个不起眼的破布包裹,良久,长长地叹了口气。拿起内线电话:“通知所有副校长、教务处、学工处、法学院负责人,还有……顾深同学的导员,半小时后,紧急会议!”
林溪走出行政楼,深秋的阳光有些刺眼。她抬手挡了挡,眯起眼睛。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胸腔里那股压抑了许久的浊气,似乎随着刚才那番话,呼出了一点点。
将笔和问题都丢给学校,是她能想到的最直接、也最“体面”的反击。她不再奢望顾家的道歉,她只要一个公平的对待,一个能让她继续安静画下去的空间。
至于顾深……那句“离我远点”……她求之不得。
无声的宣战,已经发出。接下来,就看这所百年名校,是否真的能容得下一张安静的书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