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溪将“炸弹”丢进校长办公室的行为，如同在看似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虽然外界尚未得知具体内容，但行政楼高层那场气氛凝重的紧急会议，以及随后校方对林溪导员的“暂时停职调查”，都像无声的信号，在A大暗流涌动的权力场中掀起了波澜。
沈清澜的名字，第一次以一种不那么光彩的方式，被摆在了学校最高决策层的桌面上。掌掴学生、威胁退学、干涉校务……无论哪一条，都足以让这所百年名校的声誉蒙尘。更何况，还有一个态度强硬、手握“证据”、摆出不惜鱼死网破架势的林溪。
校长办公室发出的“暂时搁置林溪同学休学提议，待调查清楚后再行决议”的内部通知，像一阵风，悄然吹散了悬在林溪头顶的阴云。虽然只是“搁置”，但足以让她暂时喘口气。
论坛上关于秦露被严肃处理的消息，以及校方对林溪抄袭事件的澄清公告，也让舆论的天平彻底倒向了林溪。曾经鄙夷的目光，渐渐被好奇、同情甚至一丝钦佩取代。
林溪的生活似乎回到了某种“正常”的轨道。上课，画画，去图书馆。她依旧沉默，但眼神里少了些破碎，多了些沉淀下来的坚韧。她将那晚在307的遭遇和顾深的强吻深深埋进心底最黑暗的角落，用厚厚的冰层封存，不去触碰。
只是，她再也没有见过顾深。
那个曾经无论她走到哪里，似乎都能“偶遇”的、存在感极强的冰山身影，彻底消失了。计算机系的教学楼，学生会办公室，甚至是他偶尔会去的图书馆顶楼露台……都不再有他的踪迹。论坛上关于他的消息也戛然而止，仿佛这个人凭空蒸发了一般。
只有一些零星的小道消息在私下流传：
“听说顾深和他妈大吵一架，离家出走了？”
“好像是被沈清澜强行送出国了？为了避开林溪？”
“什么啊！我听学生会的人说，他好像主动申请了去国外一个什么顶尖实验室的交换项目，归期不定……”
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但唯一确定的是，顾深离开了A大，离开了江城。
林溪听到这些消息时，正坐在图书馆的窗边，对着画板涂抹。画笔顿在半空，一滴浓稠的钴蓝颜料滴落在画纸上，晕开一小片深色。她怔怔地看着那片晕染开的蓝色，像一片小小的、深不见底的湖。
走了？
就这样……走了？
那句冰冷的“离我远点”还在耳边回响，那个带着血腥味的强吻触感似乎还未完全消散……他就这样抽身离开，消失得干干净净？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涌上心头。不是解脱，不是失落，更像是一种……被彻底抛下的荒谬感和空茫。仿佛她这几个月经历的所有屈辱、挣扎、愤怒，在那个始作俑者眼里，不过是一场可以随时抽身离去的闹剧。
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低头，用力将那滴晕染的蓝色涂抹开，覆盖掉。也好。走了干净。从此桥归桥，路归路。
日子一天天过去。深秋的寒意越来越浓。林溪将全部精力投入到一幅新的创作中。这一次，她不再画温暖的秋阳，而是画凛冽的冬。画寒风中挺立的枯枝，画冰封的湖面下涌动的暗流，画在绝境中也要挣扎着破土而出的、微小却顽强的生命。画风变得冷峻而有力，带着一种浴火重生般的坚韧。
苏晴看着她一天天沉静下来，画技也仿佛经历淬炼般突飞猛进，既欣慰又心疼。她知道，有些伤口，看似结痂，内里却从未愈合。
这天，林溪刚走出画材店，手里拎着新买的颜料。手机响了，是个陌生号码，但归属地是江城。
她犹豫了一下，接起：“喂？”
“林溪同学吗？”电话那头是一个温和但略显公式化的女声，“你好，我是江城‘云境’画廊的经理助理，姓陈。我们注意到你在‘秋韵’大赛上的获奖作品《暖径秋阳》，非常欣赏你的才华和独特的艺术表现力。我们画廊近期有一个扶持青年艺术家的‘新锐计划’，不知道你是否感兴趣？方便的话，能否带着你的作品集，明天下午两点来我们画廊面谈？”
云境画廊？林溪愣住了。那是江城乃至全国都颇有名气的高端画廊，以眼光挑剔、门槛极高著称。他们竟然主动联系她这个名不见经传、还深陷舆论漩涡的大一新生？
惊喜？不，更多的是警惕。沈清澜的阴影尚未完全散去。
“谢谢贵画廊的赏识。”林溪谨慎地回答，“不过，我的情况你们可能也听说过……”
“林小姐，”陈助理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一种洞察的平静，“艺术的价值在于作品本身。云境只关注作品和才华。至于其他的，不是我们考量的范畴。我们老板看过你的画，他说……‘画里有光的人，不会被黑暗吞噬太久。’”
画里有光……
林溪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她握紧了手机：“好。明天下午两点，我会准时到。”
挂了电话，她站在初冬微冷的街头，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群。手里新买的颜料沉甸甸的。云境画廊的邀约，像阴霾中透出的一线微光，虽然前途未卜，却让她死寂的心湖，重新泛起了微澜。
也许……新的路，就在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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