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大艺术学院年度毕业展,在春雨初歇的周末盛大开幕。主展馆人潮涌动,媒体、藏家、校友、学生挤满了各个展厅,闪光灯和议论声此起彼伏。
正如林溪所料,位于展馆最深处、位置偏僻的E厅,门可罗雀。偶尔有观众误打误撞走进来,也被厅内刻意营造的压抑氛围和那幅巨大而“丑陋”的《冬·痕》所震慑,大多匆匆看两眼便转身离开。
苏晴有些焦急地在门口张望,林溪却异常平静。她穿着一身简单的黑色棉麻衬衫和长裤,安静地站在自己作品旁边的阴影里,像一个沉默的守墓人,守护着这段凝结了她所有痛苦与挣扎的岁月。她不需要喧嚣,她只需要作品本身的力量被真正看见。
转机,出现在开幕后的第二天下午。
一个满头银发、穿着中式对襟衫、气质儒雅的老者在几位学生的陪同下,缓缓踱步到展馆深处。他似乎对主展厅那些精致圆熟的作品兴致缺缺,反而被E厅门口那幅小小的、却极具视觉冲击力的作品海报所吸引。
海报正是《冬·痕》的局部特写——那粗糙狰狞的肌理和一抹刺目的猩红。
老者驻足片刻,抬步走进了光线昏暗的E厅。
他径直走到《冬·痕》面前,停下了脚步。没有像其他观众那样匆匆一瞥,而是站得很近,目光锐利如鹰,一寸寸地扫过画面。他看得很慢,很仔细,时而凑近观察厚重的肌理和刮痕,时而后退几步,感受整体的气场和情绪传递。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老者就那样静静地站在画前,仿佛入定。陪同的学生和后来被吸引进来的零星观众,都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好奇地看着这位气质不凡的老者。
林溪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她能感觉到,这位老者看懂了。他看懂了画布上凝固的呐喊,看懂了那些伤痕背后的故事。
良久,老者终于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转过身,目光精准地落在阴影中的林溪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赏和一丝激动:“年轻人,这幅画……是你的?”
林溪走上前,恭敬地微微鞠躬:“是的,老师。我是林溪,艺术设计系应届毕业生。”
“林溪……”老者咀嚼着这个名字,眼中精光闪烁,“好!好一幅《冬·痕》!置之死地而后生!痛苦孕育出的力量,远比粉饰的太平更真实,更震撼!这幅画,有灵魂!”
老者的声音洪亮,带着穿透力,在安静的E厅里显得格外清晰。
“是……是陈松年教授!”旁边有学生认出了老者,激动地低呼出声。
陈松年!国内顶尖的油画大师,艺术评论界的泰斗,以眼光毒辣、敢说真话著称!他的肯定,在艺术圈无异于金口玉言!
瞬间,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了出去!
“陈松年教授在E厅!”
“陈老盛赞一幅叫《冬·痕》的画!”
“作者是谁?林溪?是那个林溪吗?”
人流开始像潮水般涌向原本冷清的E厅!媒体记者扛着摄像机冲在最前面,藏家、观众、甚至其他展厅的艺术家都闻讯赶来,想要一睹被陈松年盛赞的作品!
小小的E厅瞬间被挤得水泄不通!闪光灯对着《冬·痕》和林溪疯狂闪烁!各种提问如潮水般涌来:
“林溪同学,能谈谈创作这幅作品的灵感来源吗?”
“陈教授说这幅画有灵魂,您如何看待?”
“画面如此压抑痛苦,是否与您之前的经历有关?”
林溪被这突如其来的关注和闪光灯晃得有些晕眩,但她努力维持着镇定,在陈松年教授鼓励的目光下,用清晰而平静的声音,简单地阐述着创作理念,避开了那些过于私人的伤痛,只谈艺术本身对生命韧性的表达。
E厅,这个被刻意遗忘的角落,因为一幅画和一位大师的肯定,瞬间成了整个毕业展最耀眼的焦点!《冬·痕》那充满冲击力的画面和陈松年的评语,在社交媒体上疯狂传播!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乐见其成。
就在林溪被记者围住,陈松年教授被簇拥着准备离开时,一个尖利刺耳的女声突兀地响起,带着浓浓的恶意:
“灵魂?我看是哗众取宠吧!把那些见不得人的伤痛和丑事泼到画布上,就成艺术了?真是笑话!”
众人愕然回头。
只见秦露不知何时也挤进了人群,她脸上带着大病初愈般的苍白和挥之不去的怨毒,指着林溪,声音充满了嫉恨:“大家别被她骗了!她这幅画,不过是靠卖惨博同情!她之前那些破事谁不知道?勾引不成反被甩,就在这装可怜!陈教授,您可别被她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蒙蔽了!”
恶毒的话语像污水一样泼来,瞬间破坏了刚刚建立起的艺术氛围。人群一阵骚动,议论声四起。媒体的镜头更是兴奋地对准了冲突双方。
林溪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身体微微颤抖。那些好不容易结痂的伤口,再次被当众血淋淋地撕开!
“秦露!你闭嘴!”苏晴气得要冲上去,被旁边的人拉住。
陈松年教授皱紧了眉头,正要开口。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如同暴怒的雄狮,猛地拨开人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了秦露面前!
是顾深!
他不知何时也出现在了E厅,此刻脸色阴沉得可怕,眼中翻涌着骇人的戾气!他显然听到了秦露那些恶毒的污蔑!
“你找死!”顾深的声音如同来自地狱的寒风,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他猛地抬手,一把狠狠揪住了秦露的衣领!力道之大,直接将秦露整个人提离了地面!
“呃!”秦露惊恐地瞪大眼睛,喉咙被衣领勒住,瞬间窒息,双脚徒劳地蹬踹着。
“顾深!你干什么!放开她!” “快报警!” 周围一片混乱,有人惊呼,有人想上前阻拦。
顾深却像一头发狂的野兽,对周围的混乱充耳不闻。他死死地盯着秦露因窒息而涨红扭曲的脸,眼神冰冷刺骨,一字一句,如同冰锥砸下:
“看来上次的教训还不够?还敢在这里满嘴喷粪?秦露,我警告过你,离她远点!你和你背后的人,都给我听好了!”他猛地将秦露掼在地上!
“砰!”秦露重重摔倒在地,发出痛苦的呻吟。
顾深居高临下地睨着她,如同在看一堆垃圾,声音不大,却带着令人胆寒的威压,清晰地传遍整个展厅:
“林溪,是我顾深护着的人!”
“谁再敢动她一根手指头,说一句污言秽语,我让他全家在江城——寸!步!难!行!”
死寂!
绝对的死寂!
整个E厅,上百号人,包括媒体记者,全都目瞪口呆,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秦露倒在地上痛苦的喘息声。
顾深……当众承认护着林溪?为了她,不惜对秦露动手,甚至发出如此恐怖的威胁?!
这比任何艺术评论都更具爆炸性!
林溪站在人群中心,看着那个如同战神般挡在她身前、为她扫清污秽的高大背影,听着他那句石破天惊的“是我顾深护着的人”,大脑一片空白,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
震惊、错愕、难以置信……还有一丝被当众宣告归属般的、强烈的屈辱感!他凭什么?!他有什么资格?!
她看着顾深缓缓转过身,那双深邃的眼眸穿过人群,精准地锁定了她,里面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浓烈到几乎要将她灼伤的……占有欲和保护欲。
林溪猛地后退一步,脸色惨白如纸。不!这不是她想要的!她不要他的保护!更不要这种以暴制暴、将她再次卷入风暴中心的“庇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