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顺着屋檐流下，砸在青石板上，溅起细碎的水花。狭窄的屋檐下，气氛却比外面的暴雨更加压抑凝固。
沈清澜的出现，像一块巨大的寒冰，瞬间冻结了刚刚劫后余生的混乱。她带来的保镖无声地围拢，隔绝了外面救火的嘈杂和围观众人的好奇目光，形成了一个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包围圈。
“妈！”顾深忍着右臂钻心的灼痛，将林溪挡在身后，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我的事，不用你管！立刻带你的人离开！”
“不用我管？！”沈清澜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精致的面孔因为愤怒而微微扭曲，“你看看你的手！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顾深，你是我沈清澜的儿子！是顾氏未来的掌舵人！不是这个贱人的保镖和殉葬品！为了她，你把自己弄成这副德行，连命都差点搭进去！你让我怎么不管？！”
她的声音尖利，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针，狠狠扎向林溪。林溪站在顾深身后，浑身湿透，冰冷刺骨，沈清澜那怨毒的目光和刻薄的辱骂，让她刚刚平复一些的心跳再次狂乱起来。恐惧、愤怒、屈辱……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看到顾深受伤手臂时的心悸，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她撕裂。
“沈清澜！”顾深猛地提高音量，因为激动牵动了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脸色更白了几分，但眼神却锐利如刀，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冰冷的暴怒直视着自己的母亲，“你给我听好了！我受伤，是因为火灾！不是因为她！还有，嘴巴放干净点！再让我听到你用那些词侮辱她，别怪我不念母子情分！”
“你！”沈清澜被儿子当众顶撞，气得浑身发抖，涂着蔻丹的手指颤抖地指着顾深身后的林溪，“好！好！你现在翅膀硬了！为了这个女人，连你妈都不要了！她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一个下贱的……”
“够了！”顾深厉声打断，眼神阴鸷得吓人，“立刻离开！否则，我不介意让所有人都看看，顾氏集团的董事长夫人，是如何当街辱骂、威胁一个无辜受害者的！”
他的威胁掷地有声。沈清澜看着儿子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决绝和狠戾，再看看周围虽然被保镖隔开但依旧好奇张望的人群，以及越来越近的警笛声（消防和警察都到了），终于意识到这里不是她能肆意妄为的江城。
她死死地瞪着顾深和他身后脸色苍白的林溪，眼神怨毒得仿佛要将他们生吞活剥。最终，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几乎喷薄而出的怒火，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顾深，你会后悔的！” 然后猛地转身，在保镖的簇拥下，踩着高跟鞋，带着一身能将人冻僵的低气压，迅速消失在雨幕和混乱的人群中。
沈清澜一走，那股迫人的压力骤然消失。顾深紧绷的身体晃了晃，失血和剧痛带来的眩晕感袭来。
“顾深！”林溪下意识地扶住他，触手是他冰凉湿透的衣物和手臂上那片灼热的、触目惊心的伤口。她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你怎么样？”
“没事……”顾深想推开她，不想让她沾染自己的狼狈，但身体却不听使唤地靠向她。
这时，消防员和警察已经控制了火势，开始清理现场。医护人员抬着担架跑了过来。
“快！伤者需要立刻送医！”医生看到顾深手臂的烧伤，脸色一凝。
顾深被扶上担架，意识已经有些模糊。在被抬上救护车前，他挣扎着抬起头，目光穿过人群，找到了站在雨里、同样狼狈不堪的林溪，嘴唇翕动了几下，用尽最后的力气，声音微弱却清晰地传到了林溪耳中：
“别怕……没事了……”
救护车门关上，闪烁着蓝红光芒，疾驰而去。
林溪站在原地，雨水冲刷着她脸上的黑灰，也冲刷着她混乱不堪的心绪。耳边回响着顾深昏迷前那句“别怕……没事了……”，眼前是他扑向火海时决绝的背影和鲜血淋漓的手臂……沈清澜怨毒的诅咒……还有仓库里那差点吞噬一切的火焰……
这一切，都因她而起。
苏城人民医院。急诊手术室外。
林溪换上了好心邻居借给她的干燥衣服，坐在冰冷的塑料椅上，双手紧紧交握。杨老板陪在她身边，轻声安慰着。
手术室的门开了，医生走了出来：“病人是二度烧伤，面积不大，但位置在手臂活动关节处，清创后需要预防感染和瘢痕增生，后期康复很重要。暂时没有生命危险，麻药过了就能醒。”
林溪悬着的心终于落回肚子里，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巨大的疲惫和茫然。她该进去看他吗？以什么身份？仇人？还是……救命恩人？
杨老板拍了拍她的手：“小溪，别想太多。于情于理，他都救了你，也救了咱们画廊。等他醒了，进去看看，道声谢，是应该的。其他的……以后再说。”
林溪沉默地点点头。
深夜。单人病房里只亮着一盏昏暗的壁灯。顾深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右臂裹着厚厚的纱布，吊着点滴。麻药过去后，伤口的疼痛让他睡得很不安稳，眉头紧锁。
林溪轻轻推开病房门，走了进去。她站在床尾，远远地看着他。灯光下，他褪去了平日里的冰冷和强势，显得脆弱而疲惫。额角那道淡化的伤疤，手臂上狰狞的纱布，都是为她留下的印记。
复杂的情绪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恨吗？恨他曾经的强势和伤害，恨他母亲带来的无尽屈辱。怨吗？怨他为什么阴魂不散，一次次打破她的平静。但此刻，看着他在病痛中蹙眉的样子，看着那刺眼的纱布，恨和怨之下，翻涌着更深的……心疼和一种沉重的负疚感。
她走到床边，看着点滴瓶里的液体一滴滴落下。良久，她才用极轻的声音，对着昏迷中的他，喃喃道：
“为什么……为什么每次都是这样……”
“顾深……我该拿你怎么办……”
病床上，顾深的睫毛似乎微微颤动了一下，但并未醒来。只有心电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在寂静的病房里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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