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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以我深情

未及反应,一股强大的力量已不容分说地将我整个人推进了狭窄的洗手间隔间。门板在身后“咔哒”一声轻响合拢,隔绝了外面模糊的人声鼎沸。狭小的空间里,空气瞬间变得粘稠滚烫。苏景辰将我死死抵在冰冷的隔板上,他高大的身躯像一堵无法撼动的墙,将我困囿其中。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灼热的呼吸喷洒在我颈侧,带着一种近乎痛苦的克制,低沉的喘息声在我耳边无限放大,每一缕气息都撩拨着我紧绷的神经。

苏景辰“所以”,

他滚烫的唇瓣几乎贴着我的耳廓,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每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偏执,重重砸进我混乱的脑海,

苏景辰“我决定跟着你走。死,也不放手”。

这句宣告如同冰锥刺入心脏,瞬间浇熄了所有混乱的暧昧。所有的猜测、疑虑都在这一刻得到了最惊悚的印证——苏景辰,他根本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病娇!一个偏执到可怕的男人!

脸上的热度还未褪去,恐惧和荒谬感却已争先恐后地涌上。隔间外脚步声、谈笑声近在咫尺,我连呼吸都屏住了,生怕引来一丝注意。巨大的压力下,所有的惊怒和控诉最终只化作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骂,从齿缝里挤出来:

苏墨白“你…有病吧”!

后背紧贴着冰冷的门板,寒意却抵不过心底蔓延的绝望。如果时间能倒流回一个月前…我死死攥紧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那个该死的、阳光明媚的下午,我绝对、绝对、死也不会去招惹这个叫苏景辰的男人!

再一次踏进苏家那座冰冷奢华、仿佛连空气都凝滞着无形压力的宅邸时,我已没了初次登门时那种如履薄冰的拘谨。或者说,那份拘谨已被另一种更强烈的情绪覆盖~—~一种亟待破解谜题的焦灼。

此刻盘踞在我心头的,只有一个念头,像毒藤般缠绕不去:苏景辰,他到底图我什么?

一见钟情?呵,这种哄骗三岁孩童的童话,我连嗤之以鼻都嫌多余。我太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浑身上下,从里到外,实在找不出一星半点值得这位苏家大少爷如此偏执、甚至堪称病态地纠缠不放的价值。这背后,必定藏着什么我尚未触及的、冰冷而晦暗的东西。

然而,我那急于求解的迫切,显然撞上了一堵名为“时机”的墙。苏景辰根本没空理会我。苏家来了客人。

管家微微躬身,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谨慎:“是少爷的叔叔,苏行舟先生,少爷唯一的亲叔叔”。

唯一的叔叔?这称谓本身就带着某种孤绝的意味。我的目光下意识投向客厅深处。

那人背对着门口,身形挺拔,肩线宽阔流畅,剪裁精良的深灰色西装勾勒出成熟男性的轮廓。单看背影,沉稳、内敛,甚至透着一股书卷气,与他“叔叔”的身份似乎有些违和—他看起来顶多比苏景辰大个五六岁的样子。

可这份违和感,在他转过身来的瞬间,就被一种更强烈的视觉冲击彻底碾碎。

他正朝这边走来,步态…极其特殊。每一步落下都带着一种异乎寻常的滞涩与沉重,仿佛在对抗着无形的阻力。支撑他身体的,是一根通体乌黑、泛着冷硬金属光泽的雕花手杖。杖尖叩击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规律而刺耳的“笃、笃”声,像某种倒计时的秒针,一下下敲在人心坎上。

随着距离拉近,那隐藏在笔挺西裤下的秘密再也无从遁形。左腿,自膝盖以下,是冰冷的、泛着无机质寒光的金属。那是一条制作精良的假肢,关节处精密的构造在顶灯光线下反射出冷冽的光泽。它完美地支撑着他的身体,却又如此突兀地宣告着这具躯体的残缺。那金属与血肉的界限,被西裤的裤管半掩着,反而更添了几分触目惊心的残酷感。

他一步步走近,那“笃、笃”声越来越清晰,带着金属特有的冰冷回响,每一声都像踩在我的神经末梢上。他面容英俊,眉眼间依稀与苏景辰有几分相似,却沉淀着更为深沉、难以捉摸的东西。他的眼神平静无波,像深不见底的古潭,目光扫过我时,带着一种审视的、仿佛能穿透皮囊的锐利,让我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脊背。

空气仿佛都因他的到来而变得更加凝滞。这位苏行舟先生,就像一柄藏在华丽丝绒下的、淬了毒的利刃,无声无息地切入了这幢本就暗流涌动的宅邸。

苏家的男人,仿佛被造物主格外偏爱,皮相上挑不出半分错处。就拿苏景辰来说,那张脸,漂亮得近乎妖异,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薄唇总是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可那笑意,从不达眼底,反而像淬了寒冰的细针,藏在浮光掠影的温柔假象之下,随时准备刺破伪装,露出内里的偏执与掌控欲。

而眼前这位稍年长些的苏行舟,则完全是另一种风格。岁月并未在他脸上刻下多少痕迹,反而沉淀出一种世家精心蕴养出的、浑然天成的贵气。他站在那里,身姿挺拔如修竹,深灰色西装熨帖得一丝不苟,举手投足间是刻入骨髓的优雅从容。那是一种经过时光打磨和深厚底蕴浸润的温文尔雅,像一块温润内敛的古玉,光华不刺眼,却自有其沉甸甸的分量。与苏景辰那种带着锋芒和侵略性的俊美不同,他显得平和、疏离,甚至有种令人下意识想要保持距离的…完美无瑕。

苏行舟“苏先生” ,

苏行舟微微颔首,声音低沉悦耳,如同上好的大提琴音,带着恰到好处的礼貌与距离感。他的目光平静地落在我身上,没有审视的锐利,却也没有丝毫温度,像是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陈设。

被他周身那股沉静而强大的气场笼罩,我也不自觉地收敛了所有随性和不正经。一种无形的压力让我挺直了背脊,同样颔首回礼,声音清晰而克制:

苏墨白“苏先生”。

指尖在身侧微微蜷缩了一下,面对这样滴水不漏的人物,任何轻佻都显得不合时宜,甚至愚蠢。

气氛在短暂的、近乎凝滞的问候后,微妙地沉寂下来。叔侄二人之间,流淌着一种无需言语的默契,或者说,是一种需要独处空间的无声信号。

果然,苏景辰的视线转向我,唇角那惯常的、带着几分玩味的笑意加深了些许,眼底却是一片不容置喙的幽深。他语气温和,甚至称得上轻柔,可字句间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命令感:

苏景辰“先上去等我”。

那眼神分明在说:别杵在这里碍事。

一股逆反心理瞬间冲上头顶。老实说,我一点儿都不想像个提线木偶般听从他的指令,尤其是在这个初次见面就让人浑身不自在的苏行舟面前。这感觉像被当成了需要回避的局外人,又像是被随意支开的附属品。可理智死死拽住了冲动的脚步—这里是苏家,是苏景辰一手掌控的领地,而眼前这位深不可测的苏行舟,显然也不是我能轻易招惹的对象。叔侄俩之间那无声流动的氛围,沉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明摆着有不容旁人在场的话要谈。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这句老话在此刻显得如此刻骨铭心。我压下心头翻涌的憋闷和不甘,最后飞快地瞥了一眼苏行舟那张看不出情绪的、温雅如玉的脸,又对上苏景辰那双隐含催促和掌控意味的眼眸,终究只是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低声应道:

苏墨白“好”。

转身走向楼梯的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无形的荆棘上。我能清晰地感觉到背后两道截然不同却又同样极具存在感的视线~—~一道是苏景辰沉沉的、带着占有欲的注视,另一道,则是苏行舟那平静无波、却仿佛能洞悉一切的深潭般的目光。直到踏上楼梯转角,那如芒在背的感觉才稍稍减轻,但空气中残留的、属于那两位苏家男人的无形博弈,却沉甸甸地压在了心头。

脚步放的极轻,楼梯才上了一半。楼下客厅里刻意压低的交谈声,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断断续续地飘了上来。

苏行舟“……原来是他啊” 。

是苏行舟的声音,那低沉悦耳的语调里,此刻却浸满了毫不掩饰的、玩味的揶揄,尾音甚至带着一丝了然的轻笑,像发现了什么极有趣的秘密,

苏行舟“怪不得……你这些年一直放不下……”

后面的话语骤然模糊,仿佛被无形的屏障隔绝。我的心跳猛地漏跳一拍,随即疯狂擂动起来,撞击着胸腔,发出沉闷的回响。

原来是他啊……放不下……这几个破碎的词句,如同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我的意识里。虽然断章取义,虽然语焉不详,但其中蕴含的指向性却如惊雷炸响!

能确认了!一个冰冷而笃定的结论在混乱的脑海中炸开:我和苏景辰,绝不是什么萍水相逢!在某个被我遗忘或刻意掩埋的过去,我们之间一定存在着某种深刻的、足以让他“放不下”的纠葛!这念头带来的寒意,比苏家这冰冷的宅邸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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