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嬛传(一)

鎏金簪尾的东珠流苏轻轻晃动着，颂芝屏住呼吸，手指微微颤抖，将它一点点插入那乌黑浓密的发髻之中。铜镜里映出一抹垂落的光晕，像是水波般缓缓扩散，照亮了一张精致得近乎妖异的容颜。

“娘娘！！”颂芝的声音轻柔婉转，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忧虑，像是怕惊动什么似的，“今儿可是新人觐见中宫的日子，要是去得晚了，恐怕……”

镜中的乔鹿呦眼帘低垂，仿若完全没有听见般，静得让人喘不过气。

颂芝垂下脖颈，抿紧嘴唇，不再多言。

片刻后，乔鹿呦的眼睑缓缓抬起，像是从深沉的梦中醒来一般。

她初睁的眸子里笼罩着一层淡淡的薄雾，宛若深秋的寒潭般幽冷；几息之后，那层雾气渐渐散去，只剩下清澈而冰冷的光芒，直直刺入人心。

她的目光掠过镜中盛妆的自己，扫过颂芝屏住呼吸的眉眼，最后落在窗外——那片被宫墙分割出来的铅灰色天空。

“迟？”乔鹿呦嘴角微扬，弧度极浅，却冷得像冰，似笑非笑。刚睡醒的嗓音略带沙哑但字字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慵懒和威严，“本宫何时到，何时便是吉时。”

指尖涂着鲜红蔻丹的手缓缓抬起，慢悠悠地拂过鬓角那根本不存在的乱发。

动作优雅至极，又透着难以言喻的傲慢。

这姿态对她而言早已驾轻就熟。

与清宴相伴的漫长岁月里，她扮演过无数角色：母仪天下的皇后、宠冠六宫的绝色美人、倚楼卖笑的艳妓、悬壶济世的医女……万般皮囊，皆可入戏。

想到那个亦师亦友、洞悉一切却始终保持沉默的爱人，她心底不由得轻轻一颤。

但她很快收敛了情绪，语气平静如水：“皇后娘娘一向体恤六宫，最是宽仁。本宫身体稍有不适，迟些去请安，想必她也能理解。”

没等颂芝开口，她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

颂芝立刻噤声，低头说道：“是，娘娘。奴婢失言。”她迅速将最后一支点翠步摇稳稳插好，然后拿起螺子黛准备继续修饰。

然而乔鹿呦微微偏头避开了。

她注视着铜镜里的自己：金玉堆砌，华服加身，一张足以倾国倾城的面容。

眼底深处，一丝极淡的悲悯悄然滑过——是对这个身体原本的主人，那个本该活得肆意洒脱的将门虎女，却被困在这黄金囚笼中，痴迷于一个薄情寡义之人，最终从烈火烹油走向枯槁凋零的怜惜。

任务很明确：保护兄长，守住初心，不要再陷入情劫。

“罢了。”乔鹿呦站起身来，锦绣宫裙拖曳在冰冷的金砖上，环佩叮当作响，暗香袅袅升起。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清冽高贵之气无声弥散，竟让满室辉煌黯然失色——那是跨越无尽时空沉淀下来的孤寂与冷澈。

“不过是走个形式罢了。新人……”她顿了顿，唇边的笑意仿佛淬了寒冰，“不过几张新面孔而已。这深宫里的‘新’，又能鲜亮多久？”

“娘娘！！！”颂芝惊恐地低呼出声，眼中满是惊惧，急忙用眼神示意四周——隔墙有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