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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煜没想到母亲会直接闯进琴房。
门被猛地推开时，他正修改原创曲的第三乐章，林修文懒洋洋地靠在他肩上哼旋律。咖啡杯翻倒在谱面上，褐色的液体浸透了周教授给的邀请函。
"果然在这里。"程母的声音像手术刀般冰冷，"三年前发过的誓，都忘了？"
林修文明显感觉到程煜的背脊僵住了。那个在舞台上临危不乱的钢琴少年，此刻手指正无意识地抠着腕上疤痕，结痂处又渗出血丝。
"阿姨好，我们是艺术节——"
"我知道你。"程母打断林修文，从包里甩出一沓纸，"维也纳音乐学院去年就给你发了退学警告，因为持续性肌肉劳损。你接近我儿子，是想靠他的钢琴天赋弥补自己缺陷吧？"
纸张散落一地。程煜看清了最上面那张——林修文的医疗报告，**"右肩旋转肌群重度损伤，建议终止专业演奏"**的字样被红笔圈出。
林修文脸色瞬间惨白。他弯腰去捡，右肩却突然抽搐，整个人踉跄着撞上钢琴，发出刺耳的轰鸣。
"别碰他！"程煜突然站起来，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你调查他？"
"调查？"程母冷笑，"全校都知道你们的事了！"她点开手机，论坛热帖赫然挂着他们昨天在琴房的照片——林修文靠在他肩头，配文**"音乐才子们的特殊'合奏'"**。
程煜抓起被咖啡泡烂的邀请函："周教授给的演出机会，我们——"
"你们？"程母突然撕碎邀请函，"三年前你为场比赛就能割腕，现在要和个残废搞什么二重奏？"碎纸片雪花般落在林修文颤抖的肩上，"医生说你手腕神经能恢复是奇迹，再弹琴会永久性——"
程煜砸碎了琴谱架。
金属断裂声让所有人静止。他喘着粗气，三年来第一次对母亲吼出声："滚出去。"
雨又下了起来。程母临走时把车钥匙摔在地上："今晚回家，否则永远别想见你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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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务室消毒水味刺得人眼睛发酸。
"肌腱炎急性发作。"校医给林修文打上绷带，"再不好好休养，以后别说拉琴，提重物都困难。"
程煜盯着纱布下透出的血迹。那是林修文摔倒时被谱架划伤的，伤口正好穿过他肩胛骨上的五线谱纹身，像一道否决线。
"维也纳的事…"林修文试图轻松地耸肩，却疼得倒抽冷气，"他们没说错，我确实没法职业演奏了。"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程煜想起论坛那些刻薄的评论，想起母亲精准刺向林修文痛处的话，突然意识到：他们像两个伤痕累累的士兵，却误入了对方的战场。
"为什么选我？"程煜盯着自己手腕的疤，"全校钢琴弹得好的不止我一个。"
林修文沉默了很久。雨声填满了整个房间。
"因为你看谱子的眼神，"他最终轻声说，"像在看一封永远读不懂的遗书。"
程煜的心脏突然漏跳一拍。三年前比赛前夜，父亲猝死在急诊室的监控录像，母亲歇斯底里喊着"你要赢才对得起他"，自己颤抖着弹错的决赛曲目——所有碎片突然拼合成清晰的画面。
他抖着手去摸口袋里的药，却被林修文握住手腕。创可贴撕开的轻响中，对方把一片印着猫咪图案的胶布贴在他结痂的伤痕上。
"我妈妈去世前，"林修文的声音混着雨声，"总说我的琴声像她故乡的雨…后来我在维也纳摔伤，他们说我再也不能精准演奏时，我突然懂了——"他指尖轻轻按在程煜心口，"音乐从来不是关于完美，是关于…"
"关于裂缝。"程煜接上他的话，想起林修文肩上的纹身。
医务室的灯突然熄灭，停电让雨声更加清晰。黑暗中，程煜感觉有温热的液体滴在自己手背上。
不是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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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三点，程煜背着睡着的林修文回到琴房。止痛药的副作用让对方昏昏沉沉，却还固执地哼着他们未完成的原创曲。
在对方外套口袋里，程煜摸到一张被揉皱的机票——明天下午三点，飞往维也纳的最后一班机。医疗报告背面潦草地写着：**"复诊最终期限，否则终止治疗资格。"**
窗外，程母的黑色轿车仍停在雨里，车灯像野兽的眼睛。程煜轻轻放下林修文，在他染血的肩带上别了张字条：
**「弹完我们的曲子再走。」**
然后转身走向雨中那辆车，把三年来第一次主动写下的乐谱紧紧攥在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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