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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场广播第三次催促登机时,林修文撕碎了飞往维也纳的机票。
碎纸片像苍白蝴蝶飘进垃圾桶,医疗报告和复诊通知单紧随其后。行李箱轮子在雨水中划出凌乱轨迹,他跑得右肩像被烙铁灼烧,却还记得护住怀里那本乐谱——程煜留下的原创曲集,封面还沾着咖啡渍。
出租车收音机正在播放音乐学院交流演出的预告,主持人提到「备受期待的双人组合因故退出」。林修文摸出手机,程煜的聊天窗口停留在昨天凌晨:【别听她的。我们——】 后半句被突兀地切断。
琴房走廊上聚集着窃窃私语的学生。林修文推开人群,看见三角钢琴倒翻在地,琴键像碎裂的牙齿散落各处。一滩血迹在中央C位置凝成暗红色痂,旁边是半页被撕破的乐谱。
「…直接把他拽上车了。」
「听说他妈妈是心外科主任,有精神病病史…」
「那也不能用琴盖砸儿子手啊!」
林修文蹲下身,从钢琴残骸下抽出那页残缺的乐谱。在《雨之诗》最终章的空白处,程煜写满了从未示人的歌词:
**【我憎恨钢琴
却爱上琴键映出的你
憎恨被规定的节拍
却期待与你共度的
每一个错误百出的休止符】**
墨迹被水晕开,不知是雨是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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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家别墅的窗帘全部拉紧。程煜跪在父亲生前的书房里,右手纱布渗出的血染红了地毯花纹。母亲正在焚烧他的乐谱,火光照亮墙上那张全家福——父亲搂着十岁的程煜,背景是青少年钢琴大赛的金色舞台。
「你爸临死前最后一句话,是让你别碰钢琴。」母亲的声音像心电图仪平直的提示音,「知道为什么吗?」
灰烬飘到程煜颤抖的睫毛上。三年来他第一次直视母亲的眼睛:「因为他恨您。」
「因为他救不了您自杀的病人!」程煜扯开右腕纱布,疤痕在火光中狰狞如蜈蚣,「那天您把手术失败归咎于他值班时听肖邦,所以决赛前夜——」
响亮的耳光打断了他。母亲的手在发抖,白大褂口袋露出半截镇定剂针管。
「周怀远都告诉你了?」她突然笑起来,「那你知不知道,你爸当年是为他挡酒驾的车才——」
门铃响了。
透过猫眼,程煜看见林修文浑身湿透地站在暴雨里,怀里紧抱着那本残破的乐谱。他的右肩绷带已经浸透血水,却固执地一遍遍按着门铃,像在演奏某个无限循环的乐章。
程煜转身冲向玄关,却被母亲拽住衣领。针头刺入颈侧的瞬间,他听见林修文在门外喊:「第三乐章第47小节!你改的那个转调——」
镇定剂让世界开始模糊。程煜用尽最后力气踹翻古董座钟,玻璃碎裂声中,他看见林修文翻过花园栏杆的身影,和母亲骤然惨白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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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煜在尖叫声中醒来。
医务室天花板上的霉斑像散落的音符。他的右手被固定支架锁住,稍一动就传来钻心疼痛。邻床传来熟悉的柑橘香混着血腥味——林修文正用左手艰难地给他写纸条,病号服领口露出染血的肩带。
「医生说你的手…」 纸条上的字迹因为疼痛而扭曲,「…能恢复。」
程煜用左手勾过纸条,在背面写下:「你没走。」
他们隔着两张病床间的距离对视。林修文突然举起那本残破的乐谱,翻到最后一页——被血染红的歌词下方,还有一行程煜自己都忘记的小字:
**「修文,如果是你,或许能听见这首曲子里…我想哭却哭不出来的声音。」**
林修文的眼泪砸在纸面上。他伸出左手,程煜也伸出左手,十指相扣的瞬间,病房门被猛地推开。
周教授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份泛黄的档案袋:「孩子们,关于程煜父亲和林修文母亲的真相…」
窗外,今年的第一场雪静静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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