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篇.蝶变

白玉笛出土那日，下了百年来的第一场血雨。

考古队的实习生小吴趴在井沿呕吐，他刚才碰到笛子的瞬间，听到了男女混音的尖叫。队长老陈的罗盘疯狂旋转，指针直指井底更深处——那里本该只有淤泥，仪器却显示下面有个巨大的金属空间。

只有程雪见教授安静地站着，白大褂被血雨染成淡粉色。她隔着证物袋抚摸笛身上的刻字，指尖在"同归"二字上停留得格外久。

"教授？您脸色很差。"小吴递来手帕。

程雪见摇头，锁骨下方突然传来刺痛。那里有个胎记，平时是浅褐色的蝴蝶形状，此刻却开始发烫，边缘泛起诡异的红光。更奇怪的是，她分明第一次见到这支笛子，却知道笛尾那个小孔需要用舌尖抵住才能吹响最低的音。

"带回实验室。"她声音干涩，"这笛子...有问题。"

雨停时，笛身上的血渍自动凝结成两道纠缠的红线，宛如当年井底那些红绳的微缩版。程雪见没告诉任何人，从触碰到笛子那刻起，她脑海里就不断闪现陌生画面：珊瑚枝刺穿女子手腕、腐烂的指尖轻抚琥珀宝石、水晶棺里相拥的骸骨...

当晚，实验室的监控拍到诡异一幕：午夜零点整，程雪见突然从值班室起身，梦游般走到存放笛子的玻璃柜前。她没碰锁，柜门却自动打开。月光透过窗户照在笛子上，投下的影子不是笛子形状，而是一对纠缠的人形。

"阿海哥哥..."程雪见呢喃着，声音却带着另一个女子的癫狂音色，"这次...找到更好的容器了呢..."

次日清晨，小吴发现程雪见昏倒在实验室，白大褂沾满红色苔藓。更可怕的是，她锁骨下的蝴蝶胎记变成了"藏"字烙印，而原本存放笛子的玻璃柜里，静静躺着一枚珊瑚碎片。

"立即停止所有研究！"闻讯赶来的秦先生夺过笛子。这个始终戴着青铜面具的赞助人，声音突然变得异常高亢，"这支笛必须送回井里！"

程雪见在医院醒来时，月全食还剩三天。她床头放着本残破的笔记，翻开第一页就让她如坠冰窟——那是她自己的笔迹，却写着完全陌生的内容：

"今天是接触白玉笛的第七日。昨夜我又梦见那个珊瑚男子了。他说香暗荼正在吞噬我的意识，就像当年吞噬那些婴胎怨灵一样。奇怪的是，我并不害怕..."

笔记中间夹着张照片：考古队全体成员站在井边合影，每个人脚下都没有影子。

月全食前夜，程雪见逃出医院，循着梦中记忆来到藏府废墟。古井周围插着七盏青铜灯，摆成北斗七星阵。秦先生背对着她站在阵眼，手中白玉笛正在滴血。

"林素心最完美的作品。"秦先生转身，面具下传出男女混音，"用女儿魂魄制成的笛子，本该让她永生，却阴差阳错关进了两个更强大的灵魂..."

他突然掀开面具。程雪见尖叫后退——那根本不是人脸，而是由珊瑚枝与腐肉拼凑的怪物，左眼嵌着琥珀宝石，右眼是跳动的绿色鬼火！

"藏海和香暗荼把你当新容器。"怪物逼近，口中喷出带着硫磺味的气息，"但他们没想到，我才是最初的'它'..."

程雪见转身欲逃，却被地底钻出的红绳缠住脚踝。那些绳子像活蛇般攀上她身体，在触碰到"藏"字烙印时突然燃烧起来！剧痛中，她听到体内响起两个争吵的声音：

"这身体是我的！"——女声癫狂如昔日的香暗荼。

"必须阻止'它'..."——男声低沉如记忆中的藏海。

秦先生狂笑着举起白玉笛，月全食开始了。笛子自动奏响《荼蘼怨》，每吹一个音，程雪见身上就多一道伤口，流出的却不是血，而是金色孢子！

"多么完美的共生体..."秦先生陶醉地深吸一口气，"林素心的血脉，香暗荼的竖瞳，藏海的珊瑚...再加上我的——"

话未说完，程雪见突然停止挣扎。她缓缓抬头，右眼变成琥珀色竖瞳，左眼则泛起珊瑚光泽。当两个声音同时从她口中传出时，整个废墟震动起来：

"同棺共穴——"

"——永不分离！"

她徒手撕开胸口的"藏"字烙印，从里面扯出一团发光的红绳。绳子遇风即燃，火焰组成当年井底的引魂阵。秦先生惊恐地发现，自己正在被阵法拉扯向程雪见！

"不！你们不能——"他的惨叫和百年前面具人如出一辙。

程雪见抓住秦先生的面具，将燃烧的红绳塞进他嘴里。火焰瞬间吞没了怪物身躯，而在最后一刻，程雪见的双手突然自相矛盾地动作起来——右手想夺回白玉笛，左手却狠狠将其折断！

"你休想再困住我！"香暗荼的声音占据主导。

"永远...在一起..."藏海的声音逐渐微弱。

两截断笛插入秦先生燃烧的双眼，发出血肉灼烧的滋滋声。月全食结束时，废墟里只剩下昏迷的程雪见，她锁骨下的烙印重新变回蝴蝶胎记，只是右眼瞳孔还留着淡淡的琥珀色。

三个月后，程雪见重返大学讲堂。她不再研究考古，改教音乐理论。学生们发现新教授有个怪癖：下雨天总会不自觉地摸向右眼，而每当有人问起她总说：

"有个故人...在看着我。"

没人注意到，她办公桌抽屉深处放着半截白玉笛，笛身上的"同归"二字正在缓慢渗出淡红色的液体，像极了谁在流泪。

而在重建的藏府遗址公园，那口古井被铁栅栏重重封锁。保安们坚持说，每逢雨夜，能听见井底传来指甲刮擦石壁的声音——有时是一个人的，有时是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