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割皮日。
香暗荼对着铜镜解开素白中衣,露出左肩尚未愈合的菱形伤口。这是上个月取皮的位置,如今已长出粉色的新肉,像嵌了块桃花瓣。她拿起银刀,这次选了右肩胛骨下方——这里的皮肤最薄,绣字时不容易皱。
"这次绣什么呢..."刀尖刺入肌肤时她轻轻颤抖,不是因为疼,而是想到藏海喝药时会尝到这块皮的味道。血珠顺着脊背滑下,在腰窝处积成小小的红色湖泊。
刀尖游走,一个"藏"字渐渐成形。最后一笔收尾时,她故意割得深些,好让字形更清晰。取下的人皮约莫铜钱大小,放在青玉碗里像片凋零的花瓣。她将人皮浸入熬了七个时辰的药汤,看着它慢慢卷曲、沉底,与墨绿色的药汁融为一体。
"该喝药了,阿海哥哥。"她哼着走调的小曲,指尖在碗沿轻敲三下——这是他们之间的暗号,意思是"今日的爱你藏在毒里"。
藏海正在书房临帖。说是临帖,实则是在一张张宣纸上反复写"香暗荼"三字,有些笔画故意拉长穿透纸背,在檀木桌面上留下深深的刻痕。听到敲门声,他迅速将最上面那张写满名字的纸吞下肚——这样她的名字就能永远留在他身体里。
"今日的药苦了些。"香暗荼将药碗放在桌角,看着他青筋暴起的手背——那是上月服药后毒性发作的痕迹。
藏海端起碗一饮而尽,喉结滚动间,碗底的人皮滑入喉咙。他早有准备,在呕吐感袭来的瞬间咬破舌尖,用更强烈的痛楚压制。血腥味在口腔漫开时,他朝她微笑:"甜的。"
子时,藏海在暗格中取出那个白玉匣子。匣内整齐排列着十二块干枯的人皮,每块都绣着"藏"字。最新加入的这片还带着药香,他将脸埋上去深深吸气,仿佛这样就能吸入她的气息。匣子最底层藏着一团发黑的腐肉——那是他每次服药后偷偷吐出来的、带着她皮肤碎屑的毒血,他用红线将它们缝成了一颗心的形状。
窗外突然电闪雷鸣。藏海走到井边打水洗脸时,发现井水异常平静,像一面黑玉镜子。水面映出的不是他的倒影,而是一个陌生又熟悉的房间:檀木架上摆满药材,一个穿藕荷色衣裙的女子正在捣药,侧脸恬静温柔。
女子转头,竟是香暗荼!但这个"香暗荼"眼神清澈,嘴角含笑,手腕上也没有那些自残的疤痕。更可怕的是,她身旁站着藏海——那个"藏海"眼神阴鸷,正用银链锁住她的脚踝。
"看够了吗?"真正的香暗荼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藏海回头,看到她举着烛台站在回廊下,烛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长得像要把他缠绕起来。"那是镜像世界。"她赤脚走到井边,水面立刻泛起涟漪,倒影消散,"每逢甲子年,井水就会变成这样。"
藏海抓住她手腕:"你早知道?"
"当然。"香暗荼笑着舔了舔他鼻尖上的汗珠,"那个世界的我温柔贤淑,那个世界的你...呵..."她突然扯开衣领,露出心口烙印,"要验证真假很简单。"
她变戏法似的摸出一把银针,细如牛毛的针尖泛着蓝光:"108处要穴,若你能在剧痛中保持清醒并拥抱我,就证明这里是现实。"她歪头补充,"若昏过去,你就会掉进井里,成为那个变态'藏海'。"
第一针扎入百会穴时,藏海眼前炸开白光。他看到镜像世界的"藏海"正在鞭打那个温柔的"香暗荼",而后者哭着求饶的样子让他作呕。第二针扎在膻中穴,剧痛中他看清了——那个"香暗荼"手腕内侧有颗红痣,而真正的香暗荼那里是道疤。
针至三十六,藏海已成了血人,但站得笔直。香暗荼的呼吸变得急促,下针越来越慢,仿佛在享受他忍耐的过程。第八十一针穿入涌泉穴时,她突然哭了,血泪滴在他脚背上:"为什么...为什么不昏过去..."
藏海在剧痛中扯出个扭曲的笑容,猛地将她搂进怀中!这个拥抱太用力,她后腰的银针被撞得更深,两人之间顿时鲜血淋漓。他顺势咬住她颈动脉,犬齿刺破皮肤的刹那,甘美的血腥味充满了口腔。
"因为..."他舔着伤口含糊不清地说,"那个世界的你...太无趣了..."
井水突然沸腾!一道水柱冲天而起,穿藕荷色衣裙的"香暗荼"从水中走出,手腕上的红痣鲜艳欲滴。她看着相拥的两人,露出悲悯的微笑:"可怜的家伙,被虚假的痛苦蒙蔽了双眼。"
真正的香暗荼暴怒而起,银针如暴雨般射向对方。镜像香暗荼不躲不闪,针尖在触及她皮肤前全部融化。"你伤不了我。"她轻声说,"因为我没有罪孽。"说着展开双臂,袖中飘出无数写满"藏海"二字的宣纸——全是温柔笔迹,没有一张穿透纸背。
藏海捡起一张,突然笑了:"看,她连我的名字都写不对。"指尖轻点,那个"海"字的三点水旁竟然排列成笑脸形状,"我的暗荼...从来只会这样写..."他蘸血在地上画了个狂草的"藏海",最后一笔如刀锋般将地面都划出裂痕。
两个香暗荼同时扑向那张血字,又同时僵住。镜像香暗荼的指尖刚要触碰字迹,突然被烫伤似的缩回:"不可能...这不符合..."
"不符合你那个虚伪世界的规则?"真正的香暗荼大笑,将血字一把抓碎,"欢迎来到真实地狱。"
镜像香暗荼的面容开始扭曲。她突然抓住藏海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我才是真的!她只是个疯婆娘!你看,我这里没有烙印,没有伤疤..."声音戛然而止——藏海的手穿透了她胸膛,抓出一团发光的物体。
"没有伤疤,也没有心跳。"他捏碎那团光,看着惊愕的镜像香暗荼化作青烟,"我的暗荼...这里..."他将血淋淋的手按在真正香暗荼心口,"装着我的倒影。"
香暗荼浑身颤抖,不是因为疼,而是因为藏海的手正贴在她最丑陋的烙印上。她突然扯开他的衣襟,将唇贴在他心口那处珊瑚增生上:"这里...装着我的毒。"
井水恢复平静,月光下只剩一对浑身是血的男女相拥而立。香暗荼数着藏海身上的针孔,突然发现少了一针:"还有涌泉穴的右针呢?"
藏海从舌底取出那根银针,上面串着块小小的血肉——是他咬她脖子时偷偷藏下的皮肤:"最后一针...要绣你的名字。"说着将针尖刺入自己左胸,在珊瑚组织上刻下歪歪扭扭的"香暗荼"三字。
香暗荼望着那个渗血的名字,突然哭了。这次是透明的眼泪,像寻常女子为情郎落泪那样纯净。她拔下他周身所有的针,一针一针地刺入自己身体相同的位置:"现在...我们连痛都分不开了..."
翌日清晨,丫鬟在井边发现两具相拥的"尸体"。正当她要尖叫时,藏海突然睁开眼,怀中香暗荼的嘴角也扬起诡笑。丫鬟吓得跌坐在地,看到两人影子在朝阳下交织成奇怪的形状——像是一根针穿着两颗腐烂的心。
而在井底最深处,一支白玉笛轻轻震颤,笛身新出现了第三个名字:"阿蘼"。三个名字相互缠绕,如同他们扭曲却永恒的羁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