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国家体育总局的会议室里，空气凝固得像一块铅。巨大的投影屏上，并排展示着两张动态图：左侧是林晚在冲击力测试中完成的改良版“晚燕振翅”，右侧是澳大利亚队刚刚公布的“凤凰涅槃”。起跳角度、腾空轨迹、转体1080度的节奏、甚至那关键的0.2秒屈髋微调……动作的核心骨架如同复制粘贴般重合！

“不可能！”张振国猛地站起来，指着屏幕，手指因为愤怒而颤抖，“这绝对是剽窃！我们冲击力测试的数据刚出来几个小时，他们就申报了？！哪有这么巧的事！”

方毅坐在主位，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他面前的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头。他的目光没有看屏幕，而是死死盯着坐在会议桌末端的陈焰。林晚推着轮椅，能清晰地感受到陈焰身体的紧绷，像一张拉到极限的弓。

“巧合？”总局技术处的李处长推了推眼镜，语气带着官僚特有的谨慎，“国际体操联合会（FIG）只看申报时间和材料完整性。澳大利亚队提交的材料非常详尽，包括完整的生物力学模型分析和实验室数据支撑。而你们，”他看向方毅和陈焰，“只有一份未经验证的冲击力测试数据和…这位陈教练的理论推演。”

“那是我们的核心改良！”林晚忍不住出声，声音因为激动而发哑，“是我们省运会前就开始秘密研究的！”

“秘密研究？”李处长眉头一挑，目光扫过林晚，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有正式立项吗？有记录在案的研究日志吗？有除你们师徒二人之外的第三方见证吗？”

一连串的质问像冰冷的鞭子抽打下来。林晚哑口无言。秘密训练，本就是为了规避体制内的掣肘，此刻却成了最大的软肋。

“动机呢？”方毅终于开口，声音沙哑，“澳大利亚队为什么要剽窃一个成功率还不高的动作？就为了针对我们？”

“方指导，您忘了？”陈焰的声音冰冷地响起，像淬了毒的针，“二十年前悉尼奥运会前夕，是谁第一时间拿到了瓦西里医生那份‘有风险’的原始报告复印件？又是谁，在赛前散布谣言，说我‘旧伤复发状态不佳’，动摇裁判印象分？”

会议室瞬间陷入死寂。一段被刻意尘封的、充满肮脏算计的往事被赤裸裸地揭开。方毅的拳头在桌下握紧，指节咯咯作响。

“您的意思是…”李处长的脸色也变了。

“不是剽窃。”陈焰的目光锐利如刀，扫过会议室里每一张或震惊或躲闪的脸，“是预谋已久的收割！他们二十年前就想折断这只燕子，现在，他们连这只燕子从灰烬里烧出来的最后一点火星，都要抢走！”她猛地指向屏幕上那只金灿灿的“凤凰”，“看看这个名字！‘涅槃’？他们配吗？！”

“陈焰！注意你的言辞！”方毅厉声喝道，但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

“言辞？”陈焰冷笑一声，转动轮椅面向方毅，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方指导，您办公室保险柜里锁着的那份1998年原始医疗报告，上面瓦西里医生的俄文签名和‘高风险’的标注，是不是也该拿出来晒晒太阳了？看看二十年前，到底是谁在掩盖真相，为今天的收割铺路！”

轰！如同惊雷在会议室炸响！所有人都震惊地看向方毅！那份报告的存在，一直是队内讳莫如深的秘密！

方毅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巨大的羞愧和二十年来积压的悔恨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陈焰的指控，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他试图掩盖一生的脓疮。

“够了！”总局的一位副局长猛地拍桌起身，脸色铁青，“陈焰同志！这是严肃的工作会议！不是让你翻旧账、搞人身攻击的地方！现在的问题是‘凤凰涅槃’的申报已经通过初审！林晚的动作失去了原创性和优先权！当务之急是拿出确凿的证据证明对方剽窃，否则，”他严厉的目光扫过林晚，“林晚选手不仅失去参加世锦赛选拔的资格，还可能面临‘动作抄袭’的质疑，影响整个国家队声誉！”

压力如同巨石，轰然砸向林晚。她感到一阵窒息。失去了动作的原创性，她拿什么去拼世锦赛？拿什么去飞？

“证据…”陈焰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疲惫，“冲击力测试室的原始监控录像，测试数据的第一时间后台记录，技术分析组的初版报告…这些，就是时间线上最硬的证据！只要拿到这些，就能证明我们的动作改良在他们申报之前就已经完成！”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技术处李处长和负责数据管理的张振国身上。

李处长额头冒汗：“这个…冲击力测试室的监控录像…按规定是七天后自动覆盖删除…”

“七天还没到！”林晚急声道。

“但…但昨天的录像…”李处长眼神闪烁，“系统…系统凌晨进行了一次临时维护…部分数据…可能…可能丢失了…”

“丢失？！”张振国失声叫道，脸色剧变，“这么巧？！”

“技术分析组的初版报告呢？”方毅的声音嘶哑，带着最后一丝希望。

“初版…”负责分析的小王技术员怯生生地举手，脸色发白，“我…我昨晚做完后电脑突然蓝屏死机…文件…文件没保存…”

死寂。令人绝望的死寂。所有关键的、能证明时间先后的证据，都在一夜之间“巧合”地消失了。

林晚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仿佛脚下的地面正在崩塌。她看向陈焰，看到教练眼中那簇燃烧的火焰，正在被冰冷的绝望一点点吞噬。那只被偷走的，不仅仅是“晚燕振翅”，更是她们从灰烬里挣扎着点燃的所有希望。

“还有一个办法。”陈焰的声音突然响起，沙哑却异常清晰，像垂死挣扎的刀锋。

所有人都看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