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釜”号像条死透了的铁皮鱼，卡在金属垃圾堆里，只有船壳“滋啦滋啦”的漏气声，撕扯着船舱里死一样的寂静。
林烬半边身子撞在冰冷的舱壁上，骨头缝里都透着疼。她没管，眼珠子像钉在地上——NPC-071，或者说楚夜的那个壳子，直挺挺地趴在那儿，一动不动。暗红的血像几条恶心的虫子，从他身下慢吞吞地爬出来，在金属地板上越摊越大。
“楚……”林烬喉咙里像塞了把滚烫的砂砾，那个名字卡在牙缝里，带着血腥味，吐不出来，咽不下去。
“操……”老鬼终于从震惊里缓过神，骂了句脏话，声音抖得不像样。他连滚带爬地扑过去，手指头哆嗦着，想去探071的脖子，又像被烫着似的缩回来。那玩意儿刚才爆发的力量太邪门了。
夜枭动作最快。她跟头猎豹似的蹿到跟前，根本没管地上黏糊糊的血。两根冰冷的手指直接摁在071的颈侧，停了好几秒。她眉头拧得死紧，又去翻他的眼皮。那双眼睛，刚才还翻腾着痛苦的数据流，现在只剩下空洞的黑，一点光都没有。
“没气儿了。”夜枭的声音又冷又硬，像块冻透的石头。她抬起头，刀子似的眼神剐向林烬，“也没心跳。可……”她顿了顿，眼神更沉，“他身体里面……有东西在跳，很乱，像快烧坏的引擎。” 她指着071太阳穴附近，那里皮肤底下，偶尔还有一丝微弱的蓝光闪过，随即又熄灭，像个接触不良的灯泡。
“他刚才干的……那不是程序！”夜枭猛地站起来，一步跨到林烬面前。她个子高，带着一股硝烟和血腥的压迫感，居高临下地盯着林烬的眼睛，“他硬生生把空间给‘冻’住了！为了我们！代价就是……他自己！”她指着地上那滩刺目的血，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逼问的锋利，“林烬！别他妈再装傻了！这‘东西’里面到底是什么玩意儿？！你心里清楚！说出来！”
林烬被她逼得后退半步，后背撞在冰冷的控制台上。夜枭的话像鞭子，抽得她灵魂都在颤。清楚？她比谁都清楚！那是楚夜！是楚夜在叫她的名字！是楚夜在保护她！可这话怎么说得出口？说出来谁信？连她自己都在怀疑是不是被这鬼游戏逼疯了！
“我……”林烬张了张嘴，喉咙里火烧火燎，一个字都挤不出来。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像冰冷的铁箍，死死勒住她的心脏。她怕了。怕这唯一的、渺茫的、关于楚夜还“存在”的念想，彻底碎在她面前。她死死攥着拳，指甲抠进肉里，血顺着指缝往下滴，混进地上那片暗红里。
“老鬼！你他妈还愣着干嘛？看看啊！”凯斯拖着那条伤腿，挣扎着挪过来，声音带着哭腔。他是医生，哪怕这“病人”根本不是人。
老鬼像是被凯斯吼醒了，一咬牙，也蹲了下去。他没夜枭那么利索，动作带着工程师特有的笨拙和实在。他避开地上黏糊糊的血，小心地把071沉重的身体翻过来。那张脸露出来——俊朗的轮廓还在，只是苍白得像刷了层石灰，嘴角、鼻孔、耳朵、眼角……全是干涸发黑的血痕，糊在脸上，狰狞又死寂。老鬼的手在他制服上摸索，想找找有没有明显的外伤。手指碰到胸口那片深灰色布料，那颜色比其他地方更深，湿漉漉的，是血浸透了。
“他……他身体是热的！”老鬼猛地抬头，一脸见了鬼的表情，声音都劈叉了，“不是凉的！像……像刚跑完步那种热乎劲儿！可心跳真他妈没有！这……这他妈到底是什么鬼东西？”他看向071的眼神充满了恐惧和不解，像是在看一个精致又恐怖的、会流血的提线木偶。
凯斯也顾不上腿疼了，跪在旁边，拿出随身携带的简易扫描仪——那玩意儿在游戏里能当半个医疗检测器用。幽蓝的光线扫过071的身体。屏幕上跳出的数据让凯斯瞳孔骤缩。
“能量核心……在……在脑部区域！”凯斯的声音抖得厉害，“极度紊乱！像……像被无数根线缠住、快勒断的灯泡！而且……而且核心周围……”他咽了口唾沫，脸上血色褪尽，“有东西……像一层壳……在拼命压着它……不让它炸开！”
“壳？”夜枭眼神一厉。
“对！像……像一种保护机制？又像是……监牢？”凯斯自己也糊涂了，这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
“保护？监牢？”夜枭咀嚼着这两个词，冰冷的视线再次射向林烬，带着洞穿一切的锐利，“是为了保护他里面那点‘东西’不彻底消散？还是为了关住它，不让它失控？”她往前一步，几乎贴着林烬的脸，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刀，“林烬，他叫你‘阿烬’。他拼了命救你。现在，他快‘死’透了。你还要看着他彻底变成一堆废铁吗？”
“不是废铁！”林烬猛地抬头，血红的眼睛里像烧着两团火，所有的恐惧和犹豫都被这声嘶吼烧成了灰烬。她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夜枭，力气大得惊人，踉跄着扑到071身边。
她跪在那片暗红的血泊里，不管不顾，双手颤抖着捧起那张冰冷又带着诡异余温的脸。触手的感觉让她心脏狠狠一抽——皮肤的质感，骨骼的轮廓……太像了！像她无数次在梦里触摸到的！
“楚夜！”她嘶吼着，眼泪混着脸上的血污一起滚落，砸在他冰冷的额头上，“你看着我！你给我醒过来！别躲了！我知道你在里面！我知道你听得见！”她用力摇晃着他的肩膀，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泣血的绝望，“你出来！出来啊！别让这该死的‘壳’关着你！别死！我求你……别死……”
她的哭喊在死寂的船舱里回荡，绝望又疯狂。
老鬼别过脸，不忍再看。凯斯眼圈也红了。
只有夜枭，依旧冷着脸，但看着林烬近乎崩溃的样子，眼底深处那点尖锐的逼迫，终究还是化开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她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地把目光投向舷窗外。
船体在金属碎片堆里卡得很死，但透过扭曲的舷窗，能看到外面那片混乱坟场的核心区域。
那里，像一块巨大的、蠕动的活体伤疤。
无数破碎的星舰残骸被一种暗红色的、如同半凝固血浆般的粘稠物质强行粘合在一起，扭曲成一个巨大、畸形、还在微微搏动的金属肉瘤！肉瘤表面，粗大的、如同金属和血管混合的管道虬结盘绕，里面流淌着幽蓝和暗红交织的诡异光芒。一些地方，还能看到巨大的、布满螺旋利齿的口器在开合，滴落着腐蚀性的粘液；另一些地方，则是尖锐的合金骨刺刺破血肉组织，闪烁着寒光。
在这巨大肉瘤的“心脏”位置，隐约嵌着一艘相对“完整”的星舰残骸——那舰体上，一个模糊的、被撕裂了一半的徽记，赫然是联邦第七舰队的“磐石”标志！
楚夜的旗舰，“磐石号”！
而在那旗舰残骸的指挥塔位置，一点幽冷的、如同来自深渊最底层的暗蓝色光芒，正如同心脏般，规律地、顽强地搏动着。
那就是“深潜信标”！
一股比星骸坟场本身更冰冷、更死寂、更令人灵魂冻结的恶意，如同无形的寒潮，正从那搏动的信标中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无声地冲刷着“破釜”号脆弱的船壳，也渗透进船舱里每个人的骨髓深处。
夜枭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长枪。她的目光，最终落回舱内。
林烬还跪在血泊里，紧紧抱着那具冰冷破碎的“躯壳”，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压抑的呜咽像受伤野兽的低鸣。
夜枭的嘴唇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
生路就在眼前。但那生路，通向的可能是比死亡更恐怖的深渊。
而引路的钥匙，是一具可能囚禁着亡魂的躯壳，和一个濒临崩溃的女人。
船舱里，只剩下林烬压抑的哭泣，船壳漏气的嘶嘶声，和窗外那巨大“活体坟场”散发出的、令人窒息的死寂恶意。
林烬把脸埋在那冰冷的制服肩章上，泪水混着血，浸湿了那片深灰。她抱得更紧了，用尽全身力气，仿佛要把自己最后一点体温都渡给他。
“等我……”她的声音闷在布料里，带着一种孤狼般的决绝和疯狂，微弱却清晰，“楚夜……等我……我把你……从那该死的壳里……挖出来！”
“就算挖出来的……是个幽灵……我也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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