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步行过去。"他简短地说，同时从马鞍旁取下一个包袱，"换上这个。"

乔慈打开包袱，里面是一套夜行衣和一双软底靴子。她惊讶地看向魏劭，后者已经背过身去，开始更换自己的装束。

两人换好衣服，悄无声息地向乔家靠近。魏劭的动作轻盈如猫，每一步都精准地避开可能发出声响的枯枝落叶。乔慈虽不如他熟练，但也尽量放轻脚步。

来到乔家西墙外，魏劭观察片刻，选中一处爬满藤蔓的墙面："从这里上去。藤蔓足够结实，可以借力。"

乔慈刚要上前，魏劭却拦住她："我先上，确认安全再接你。"

不等她回应，魏劭已经抓住藤蔓，敏捷地攀上墙头。他的身影在月光下如同一道黑色闪电，转眼就消失在墙的另一侧。

片刻后，一条绳索从墙头垂下。乔慈抓住绳索，在魏劭的帮助下顺利翻过高墙。墙内是一片僻静的花园，远处几点灯火显示着主宅的位置。

"藏书楼在那里。"乔慈指向一座掩映在树丛中的三层小楼。

两人借着树木阴影的掩护，悄悄接近藏书楼。正如乔慈所言，门口坐着一名打盹的老仆，旁边放着一盏昏黄的灯笼。

魏劭从地上捡起一颗小石子，精准地扔向远处灌木丛。老仆被声响惊醒，嘟囔着起身查看。趁此机会，魏劭拉着乔慈闪身进入楼内。

藏书楼内弥漫着纸张与墨香的气息。月光透过高窗洒落，为层层书架镀上一层银边。乔慈对这里很熟悉，轻车熟路地带着魏劭登上三楼。

"第三阁就是这里。"她推开一扇雕花木门，里面是一间不大的阅览室，四壁都是书架。

魏劭环顾四周："《左传》在哪？"

乔慈指向右侧书架："在那边。乔家收藏了多个版本的《左传》，不知道魏夫人指的是哪一部..."

两人开始逐一检查。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外面偶尔传来老仆的咳嗽声，让乔慈的心提到嗓子眼。

"找到了。"魏劭突然低声道，从架子上取下一部装帧古朴的《左传》。他快速翻阅，在某一页停下，"这里有被切割过的痕迹。"

乔慈凑近查看，确实在书页中间发现了一个精心制作的夹层。魏劭小心地挑开缝线，从中取出一封泛黄的信笺。

借着月光，两人一起阅读这封迟到了十五年的信。字迹娟秀工整，与魏母日记中的笔迹一致：

"吾儿劭：

若你见此信，说明天意如此。有些真相，你应当知晓。

当年乔魏两家因权力之争势同水火。你父亲与乔公各自疑心对方会加害子嗣。为保全血脉，我与阿芷秘密约定交换抚养你与她的孩子。你实为乔家血脉，而乔家现在的长子乔烨才是真正的魏氏后人。

此事只有我与阿芷知晓，连你父亲与乔公都被蒙在鼓里。我们以为待你们成年后，两家恩怨或可化解，再告知真相。不想局势恶化，乔公竟派人刺杀你父亲...

我知你心中仇恨难消，但请记住，乔烨才是你血亲兄弟，莫要手足相残。那对玉镯，一镯一佩，是阿芷与我约定的信物。持另一件信物者，便是你应当信任之人。

母绝笔"

信纸从魏劭手中飘落。他脸色惨白，如同被雷击中般僵立原地。

乔慈也被信中内容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按魏母所说，魏劭竟然是她的...兄长？而乔烨才是真正的魏家血脉？这太荒谬了！

"不可能..."魏劭声音嘶哑，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这不可能..."

乔慈弯腰捡起信纸，再次细读每一个字。信中的信息太过震撼，但仔细想来，却解释了许多事情——为何祖母对魏劭的存在如此在意，为何魏母临终前对祖母心怀愧疚，甚至为何魏劭与乔烨在军事才能上如此相似...

"魏侯..."她不知该如何安慰。

魏劭猛地转身，一拳砸在书架上："这是谎言！一定是有人伪造的！"他的声音中充满痛苦与愤怒，"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乔家人？！"

乔慈鼓起勇气，轻轻拉住他的手臂："魏侯，冷静些。我们需要更多证据..."

"什么证据？"魏劭甩开她的手，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证明我这些年恨错了人？杀错了人？我手上沾的乔家血，可能都是我血亲的鲜血？！"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藏书楼内显得格外刺耳。楼下突然传来老仆的喊声："上面有人？"

乔慈心头一紧，迅速吹灭手中的小蜡烛。魏劭也立即警醒，拉着她躲到一个高大的书架后面。

脚步声从楼梯传来，老仆提着灯笼，颤巍巍地上楼查看："谁在那儿？"

乔慈屏住呼吸，能感觉到魏劭的身体紧贴着她，肌肉紧绷如弓弦。老仆的灯笼在阅览室内晃了一圈，最终没有发现躲在阴影中的两人。

"大概是老鼠吧..."老仆嘟囔着，慢慢下楼去了。

待脚步声完全消失，乔慈才长舒一口气。这时她才意识到，魏劭的手臂正紧紧环着她的肩膀，将她护在怀中。两人贴得如此之近，她甚至能感受到他急促的心跳。

"魏侯..."她轻声唤道，不敢抬头看他。

魏劭如梦初醒般松开手，后退一步："抱歉。"

月光下，他的表情复杂难辨。愤怒、困惑、痛苦...种种情绪在那双深邃的眼睛中交织。

"我们需要离开这里。"他最终说道，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冷静，却多了一丝乔慈从未听过的疲惫。

乔慈点头，小心地将信纸折好收入怀中："带回去再仔细研究。"

两人悄悄离开第三阁，正准备下楼，乔慈突然拉住魏劭："等等！楼下有人！"

确实，从楼梯间的窗户能看到楼下院子里多了几支火把，隐约传来交谈声。魏劭眯起眼睛："是巡逻的侍卫。看来乔公确实加强了戒备。"

"这边走。"乔慈指向阅览室另一侧的小门，"那里有个仆人用的楼梯，直通后厨。"

两人轻手轻脚地从狭窄的楼梯下楼，顺利避开巡逻的侍卫，来到藏书楼后的灌木丛中。正要翻墙离开，乔慈突然停下脚步。

"怎么了？"魏劭警觉地问。

乔慈指向主宅方向的一扇亮着灯的窗户："那是我兄长的书房。这么晚了他还没睡..."

魏劭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窗上映出两个身影，其中一个明显是乔烨，另一个则是个陌生男子，身形瘦高。

"那是谁？"魏劭皱眉。

乔慈摇头："不认识。但兄长向来不喜夜间会客..."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决定靠近查探。借着树木和假山的掩护，他们悄悄接近那扇窗户。透过窗缝，室内的谈话声隐约可闻。

"...计划有变。"陌生男子说，声音阴冷，"魏劭没有如预期般进入密道，我们的人扑了个空。"

乔烨背对窗户，声音焦虑："我妹妹呢？你们答应过不会伤害她！"

"乔小姐很安全，只要她配合。"男子冷笑，"倒是你，乔公子，别忘了我们的约定。除掉魏劭，你就是名正言顺的魏家继承人。"

乔慈倒吸一口冷气，魏劭迅速捂住她的嘴，防止她发出声响。但这一动却碰到了窗边的花盆，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谁？！"乔烨厉声喝道，转身看向窗户。

魏劭一把拉起乔慈："走！"

两人迅速撤离，身后传来乔烨的呼喊和侍卫集结的声音。翻出乔家围墙时，追兵已经近在咫尺。

"分开走！"魏劭当机立断，"你往东，我往西，在林子里会合！"

乔慈刚要反对，魏劭已经推了她一把："快走！他们的目标是我！"

无奈之下，乔慈只得向东跑去。身后传来打斗声和魏劭的怒喝，她的心揪成一团，却不敢回头拖累他。

东边是一片竹林，乔慈藏身其中，焦急地等待。不知过了多久，一个黑影悄然接近。乔慈紧张地握紧发簪，直到看清来人是魏劭才松了口气。

"你受伤了！"她惊呼，注意到魏劭右臂上有一道血痕。

魏劭摇头："皮肉伤，不碍事。"他警惕地环顾四周，"你兄长身边那人是谁？"

乔慈脸色苍白："从未见过。但听口音...像是北燕人。"

"果然如此。"魏劭冷笑，"北燕一直想挑拨乔魏两家争斗，好坐收渔利。"他看向乔慈，"现在你明白了？你兄长可能被北燕利用了。"

乔慈想起信中所说，乔烨才是真正的魏家血脉。若真如此，北燕人接近他，恐怕不止是为了挑拨离间那么简单...

"我们必须尽快回去。"魏劭打断她的思绪，"魏郑氏和北燕人勾结，府中恐怕还有危险。"

两人小心地绕开巡逻队，回到拴马的树林。回程比来时更加沉默，各自沉浸在刚发现的惊人真相中。

乔慈偷瞄魏劭的侧脸，月光下他的轮廓如刀削般锋利。若信中所言属实，这个她一度畏惧又逐渐亲近的男人，竟是她的亲兄长？这个念头让她心中五味杂陈。

而魏劭似乎也陷入深深的思绪，握缰绳的手关节发白。他的整个世界仿佛在一夜之间天翻地覆，所有认知都被颠覆。

当魏府的高墙终于出现在视野中时，东方已经泛起鱼肚白。这一夜的经历，将永远改变两人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