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如意离开后,杨盈对着那碗微凉的粥坐了许久。
最终,她还是小口小口地喝完了它——
既是真有些饿了,也是不想辜负钱昭(或者更可能是任如意)这份意味不明的“好意”。
粥的味道很普通,但喝下去后,胃里确实暖和了不少,连带着紧绷的神经也稍稍放松了些。
只是任如意最后的警告,像一根刺,轻轻扎在她心头。
元禄……那个笑容灿烂、心思单纯的少年,为何不能过多招惹?
是因为他的身份特殊,还是因为他的单纯容易被人利用,从而暴露什么?
翌日清晨,车队再次启程。
杨盈刻意减少了四处张望,大部分时间都安静地待在马车里,翻阅着原主带来的几本枯燥典籍,努力让自己更像一个沉静下来的“礼王”。
然而,当队伍中途休息,听到车外传来元禄那特有的、带着点少年人活力的声音时,她还是忍不住悄悄掀开了车帘一角。
元禄正蹲在一旁检查马匹的蹄铁,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阳光落在他身上,显得格外有生机。
似乎察觉到目光,他抬起头,正好对上杨盈的视线。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明亮的笑容,抬手挥了挥,无声地打了个招呼。
杨盈心中一紧,下意识想缩回去,但想到任如意的警告,又觉得自己越是躲避反而越显可疑。
她犹豫了一下,勉强回了一个浅浅的、符合身份的颔首。
没想到,元禄竟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小跑了过来。
他在马车窗外站定,从怀里又掏出那个熟悉的小纸包,笑嘻嘻地说:
“殿下,昨天给的糖丸吃了吗?今天还要不要?我这儿还有呢!”
他的笑容太过干净,语气太过自然,让杨盈无法拒绝,也无法将他和任何阴谋诡计联系起来。
她轻轻接过:
“多谢。”
元禄挠了挠头,似乎想找些话说,眼神瞟见杨盈放在小几上的书,好奇地问:
“殿下在看什么书?好看吗?”
“不过是些……寻常典籍。”
杨盈答道,心里快速思索着如何应对。
她看着元禄清澈的眼睛,忽然灵机一动,状似无意地轻声问道:
“元禄,你……你时常把弄那些精巧机关,需得极专注用心吧?会不会时常觉得……嗯……气血不足,或是容易疲累?”
元禄眨眨眼,有些意外:
“殿下怎么知道?搞那些东西确实挺费心神的,有时候弄久了是会有点头晕眼花的。钱大哥也说我这毛病得仔细养着,不能太耗神。”
他说得坦然,显然对此并不太在意。
杨盈的心却揪了一下。
果然,元禄的身体隐患早已存在。
她斟酌着词语,尽量用符合这个时代认知的方式说道:
“孤……孤以前在宫中,似乎听太医提过几句,似你这般情况,除了静养,或可常用些红枣、桂圆之类温补之物,或许能缓解一二。”
她不敢说太多,生怕露馅。
元禄眼睛一亮:
“红枣桂圆?这个我知道!甜甜的,好吃!谢谢殿下提醒!我回头就跟钱大哥说去!”
他笑得更加开心了,觉得这位殿下虽然有时候怪怪的,但人真好,还关心他的身体。
两人的互动虽然短暂,但并未逃过所有人的眼睛。不远处的于十三用扇子轻轻碰了碰宁远舟的胳膊,压低声音笑道:
“头儿,瞧见没?咱们这小殿下,似乎对元禄那傻小子格外关心啊?”
宁远舟目光扫过,神色不变,只淡淡道:
“元禄性子单纯,招人喜欢,殿下与他多说两句,也没什么。”
另一侧,正在整理药箱的钱昭也默默收回了视线,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手下动作微微一顿。
而任如意,则远远地骑在马上,面无表情地看着这边,看不出喜怒。
杨盈并不知道她这出于好意的、小心翼翼的提醒,再次落入了众人眼中。
她只是看着元禄欢快跑开的背影,心中稍安,觉得自己或许找到了一条既能关心他们,又不太引人注目的路子。
然而,她没看到的是,当元禄兴冲冲地跑到钱昭身边,复述“殿下说的红枣桂圆补气血”时,钱昭抬起头,目光穿过人群,深深地看了马车方向一眼,那眼神里,除了惯有的冷静,还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和审慎。
这位医术高超的六道堂都尉,是否会从这过于“恰到好处”的建议中,品出些别的意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