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薄纱窗帘洒进来时，齐临已经醒了。他侧卧着，凝视身旁仍在熟睡的周野。阳光描摹着周野的侧脸轮廓——长长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细小的阴影，微微张开的嘴唇随着呼吸轻轻翕动，一绺不听话的头发翘在额前，随着窗外的微风轻轻晃动。
这是他们正式成为恋人后的第七个早晨。齐临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尖在距离周野脸颊几厘米处停住，不忍心打破这宁静的画面。
音乐节演出后的那一周像梦境般不真实。他们用周野的"小金库"在一家中档酒店住了三天，几乎足不出户，探索着彼此的身体和心灵。然后，现实问题接踵而至——周野的小金库见底了，而齐临的积蓄也所剩无几。
"嗯...几点了？"周野突然咕哝着，眼睛还没睁开。
齐临看了看床头柜上的廉价闹钟："七点二十。"
周野伸了个懒腰，手臂不小心碰到齐临的鼻子，然后突然翻身压在他身上："早上好，钢琴王子。"他的声音因为刚睡醒而沙哑，带着浓浓的睡意和满足。
这个称呼让齐临微笑。一个月前，他会对这种亲昵感到不适；现在，他却自然而然地环住周野的腰，感受那温暖的皮肤和结实的肌肉。
"今天有什么计划？"齐临问，手指无意识地在周野背上轻轻敲击着某段旋律的节奏。
周野把头埋在齐临颈窝里，深吸一口气："嗯...首先，早餐。然后，我得去趟音乐学院见林教授。下午可能去老地方街头表演。"他抬起头，眼睛在晨光中呈现出琥珀色的透明感，"你呢？"
齐临思考了一下："我想去琴行看看。那家'旋律琴行'在招聘兼职教师。"
周野咧嘴笑了，露出标志性的虎牙："哇哦，齐临大师要教小孩子弹《小星星》了？"
齐临轻轻捏了一下周野的腰作为报复："总得有人赚钱付房租。"
这个小小的出租屋是周野找的——一间位于老城区的单间公寓，比旅馆宽敞些，有独立厨房和卫生间，虽然都很简陋。墙上贴着他们从杂志上剪下来的各种图片和明信片，还有《边界》的手写乐谱。角落里，周野的吉他和齐临的便携键盘靠在一起，像两个亲密的朋友。
周野突然翻身坐起："对了！我差点忘了，今晚马克邀请我们去他家吃饭。说是有些'职业建议'要谈。"
齐临也坐了起来，被子滑到腰间。六月的阳光已经有些灼热，汗水在他们相贴的皮肤间形成微妙的黏着感。
"职业建议？"齐临微微皱眉，"不会是又想让我们参加什么商业演出吧？"
音乐节成功后，他们收到了不少邀约——音乐厅、私人派对、甚至广告配乐。但周野坚持要保持"艺术独立性"，只接受那些"有意思"的项目。
"谁知道呢。"周野跳下床，光着脚走向小厨房，"反正免费晚餐，不去白不去。"
齐临看着周野的背影——修长的身形，随着步伐轻轻摆动的腰线，后颈上那个小小的胎记。一种奇特的幸福感涌上心头。一个月前，他还是那个住在豪华公寓里的"钢琴王子"，生活被父亲安排得井井有条；现在，他睡在简陋的出租屋里，经济拮据，却比任何时候都更自由，更...快乐。
周野在厨房里哼着不成调的歌，煮咖啡的香气渐渐弥漫整个房间。齐临穿上T恤和短裤——这些都是周野带他去买的"平民服装"，比起定制西装舒适多了。
早餐是吐司、煎蛋和速溶咖啡。周野坚持在吐司上涂了一层厚厚的花生酱，说是"街头艺人的能量秘诀"。
"所以，"周野咬着吐司问，"你真的要去教琴？"
齐临点点头："我们需要稳定的收入。而且..."他犹豫了一下，"教孩子可能是个不错的体验。"
周野的眼睛亮了起来："哇哦，齐临大师居然开始考虑'体验'而不是'成就'了？我是不是该记录下这个历史性时刻？"
齐临用叉子戳了戳煎蛋，没有反驳。确实，以前的他会把每件事都当作职业阶梯上的一级；现在，他开始理解周野常说的"过程比结果重要"。
吃完早餐，周野匆匆冲了个澡，湿着头发就抓起吉他准备出门。
"等等。"齐临叫住他，从抽屉里拿出一把梳子，"至少把头发梳一下。第一次见教授，得留个好印象。"
周野做了个鬼脸，但还是乖乖让齐临帮他整理头发。齐临的手指穿过那柔软的发丝，小心地梳理每一处打结。周野闭上眼睛，像只被抚摸的猫一样发出满足的叹息。
"好了。"齐临最后拍了拍周野的肩膀，"去吧。"
周野突然转身，快速在齐临唇上啄了一下："谢谢，老妈。"然后在齐临反应过来前大笑着逃出门去。
齐临站在原地，手指不自觉地触碰刚刚被吻过的地方，嘴角微微上扬。这种轻松愉快的互动对他来说曾经如此陌生，现在却成了日常的甜蜜。
收拾完餐具，齐临换上相对正式的衬衫——不是父亲喜欢的那种高定款，而是周野帮他选的平价品牌，但依然整洁得体。他检查了公文包里的资料：简历、音乐学院文凭复印件、几份乐谱样本。这是他第一次为自己找工作，手心竟然微微出汗。
'旋律琴行'位于市中心一栋老式建筑的三楼。楼梯间的墙壁上贴满了各种音乐会的海报，木制扶手因为常年使用而光滑发亮。琴行老板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姓陈，年轻时是位小有名气的钢琴家。
"齐临？"陈老师从老花镜上方打量他，"齐明远的儿子？"
齐临的背脊下意识地绷直："是的。"
"我看过你在国际比赛上的表现。"陈老师的声音出奇地柔和，"技巧无可挑剔，但缺乏一点...灵魂。"
这正是那些苛刻乐评人常说的话。齐临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收紧。
"不过，"陈老师突然笑了，"我上周碰巧去了'新声'音乐节。你和那个年轻人的表演...很有灵魂。"
齐临惊讶地抬头："您去了音乐节？"
"我侄女是组委会的。"陈老师摘下眼镜，"所以，齐明远的儿子为什么会来应聘这种小琴行的兼职？"
齐临深吸一口气："因为我需要工作。而且...我想尝试教学。"
陈老师锐利的目光似乎能看透他的心思："和你父亲闹翻了？"
"某种程度上，是的。"
出乎意料的是，陈老师大笑起来："好！每个艺术家都需要叛逆期。我当年为了学爵士钢琴，差点被我古典乐教授的父亲逐出家门。"
她站起身，走向琴行里侧的一间小教室："来吧，让我看看你怎么教孩子。"
教室里有一架旧钢琴，但音准保持得很好。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女孩已经坐在琴凳上等待，手指不安分地在膝盖上敲打。
"这是小雨，我的学生之一。"陈老师介绍道，"今天你来给她上课，我来观察。"
齐临点点头，在小雨身边坐下。他从未正式教过孩子，但记得自己初学时的感受。
"你好，小雨。"他轻声说，"你喜欢钢琴吗？"
小女孩害羞地点点头，又摇摇头："喜欢声音...但练习好无聊。"
齐临忍不住微笑："我明白。今天我们不练音阶，我教你一首特别的曲子，好吗？"
他弹了一段简单的旋律，是《边界》中最容易上手的主题变奏。小雨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这是什么？好好听！"
"这是我和一个朋友一起创作的。"齐临耐心地将旋律分解成几个简单的部分，"想试试吗？"
一小时后，当齐临走出琴行时，阳光正烈。陈老师给了他每周三个下午的固定课时，报酬不算高，但足够支付房租的一半。更重要的是，当小雨终于弹出那段旋律的雏形时，脸上绽放的笑容让齐临体会到一种全新的成就感——不是来自完美技巧的赞誉，而是分享音乐的纯粹快乐。
他拿出手机，想给周野发消息分享这个好消息，却先看到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
"齐先生，我是《音乐世界》杂志的记者李雯。我们对您和周野的《边界》非常感兴趣，想做一个专题报道。方便谈谈吗？"
齐临犹豫了一下，回复道："请与我的经纪人林玥联系。"然后才想起，他已经没有经纪人了。父亲切断的不只是经济支持，还有人脉网络。
他正要补充说明，手机又响了。这次是周野："老头想让我进他的实验乐团！！！有工资的那种！！！晚上详谈！！！爱你！！！"
三个感叹号和那个直白的"爱你"让齐临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他们确定关系才一周，"爱"这个词却已经如此自然地出现在对话中，就像它一直属于那里。
下午三点，齐临按照周野发给他的地址，来到他们第一次相遇的地铁站附近。远远地，他就听到了熟悉的吉他声——周野正在表演《边界》的简化版，周围站着十几个路人，有人跟着节奏轻轻摇摆。
齐临站在人群边缘，没有立即上前。阳光下的周野如此耀眼——头发因为弹奏时的动作而飞扬，脸上带着纯粹的快乐，手指在琴弦上舞动如蝴蝶。他的音乐不再像初见时那样狂野不羁，而是多了某种结构感，某种齐临能认出的、自己影响过的精确性。
一曲终了，路人纷纷鼓掌，几个年轻女孩往琴盒里放了纸币。周野鞠躬致谢，目光扫到齐临时，眼睛亮了起来。
"嘿！"他大声招呼，"过来，给大家介绍一下我的搭档！"
齐临僵住了。街头表演？在众目睽睽之下？但看着周野期待的眼神，他深吸一口气，走了过去。
"这位是齐临，"周野搂住他的肩膀，向围观者宣布，"就是和我一起创作《边界》的天才钢琴家！"
有人认出了他们："哦！我在音乐节报道上看到过你们！"
周野得意地咧嘴一笑："没错，就是这对黄金组合。"他转向齐临，"来吧，大师，给大家露一手？"
齐临看着那台便携键盘——周野不知什么时候把它也带来了，就放在吉他旁边。一个月前，他会断然拒绝这种即兴表演；两周前，他至少会紧张得手指发抖。但现在...
他坐到键盘前，手指轻轻落在琴键上。不需要乐谱，不需要准备，只有音乐本身。他弹起了《边界》中最喜欢的段落，周野立刻用吉他加入，两人的音乐像往常一样默契地交织在一起。
路人越聚越多，有人开始录像。齐临完全沉浸在音乐中，忘记了紧张，忘记了自我，甚至忘记了这是街头表演。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时，掌声比音乐节上还要热烈。
"太棒了！"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激动地说，"比音乐厅里的表演更鲜活！"
周野碰了碰齐临的肩膀，眼中满是骄傲："看到没？这才是音乐的本质。"
收拾乐器时，周野兴奋地数着琴盒里的收入："六十八块五！够我们今晚加菜了！"
齐临帮他折叠便携键盘，突然注意到一个西装笔挺的中年男子站在不远处，似乎在等他们结束。那人看起来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齐临立刻警觉起来——不会是父亲派来的什么人吧？
"周野先生？"西装男子走近，递上一张名片，"我是王立，星艺经纪公司的。刚才的表演非常精彩。"
周野接过名片，挑眉看向齐临："又一个星探？这周第三个了。"
王立笑了笑："我们不是普通的经纪公司。我们专门经营古典与流行跨界艺术家，帮助他们在保持艺术独立性的同时获得商业成功。"
齐临接过名片仔细查看。这家公司确实有些名气，代理过几位他尊敬的跨界音乐家。
"有兴趣的话，可以来公司聊聊。"王立补充道，"我们很看好你们的潜力。"
周野将名片塞进牛仔裤口袋："我们会考虑的。谢谢。"
王立离开后，周野转向齐临："你怎么看？"
齐临思考了一下："至少比那些只想让我们做商业广告的靠谱些。晚上可以问问马克的意见。"
马克的公寓位于城西的高档小区，宽敞明亮，墙上挂满了他策划过的音乐节海报。晚餐是外卖泰国菜，但装在精致的瓷盘里，配上好酒，看起来高档多了。
"所以，"马克举起酒杯，"音乐节后生活如何？两位新晋音乐红人？"
周野嘴里塞满了绿咖喱，含糊不清地说："超棒！林教授想让我进他的实验乐团，齐临今天找到了教琴的工作，我们还被星探搭讪了！"
马克挑眉看向齐临："教琴？齐临大师在教小孩子？"
齐临点点头："在'旋律琴行'。陈老师的店。"
"陈雪梅？"马克惊讶地放下叉子，"她可是出了名的严格。能被她聘用，说明她真的很欣赏你。"
周野得意地搂住齐临的肩膀："当然啦，我家这位可是天才。"
这个亲昵的称呼和动作让齐临耳根发热。马克的目光在他们之间来回移动，突然恍然大悟："哦！所以你们...不仅仅是音乐搭档了？"
周野咧嘴一笑，故意在齐临脸上响亮地亲了一口："现在是全方位搭档。"
马克大笑起来："恭喜！这解释了很多事情——比如为什么你们的音乐听起来如此...亲密。"
话题很快转向职业规划。马克仔细看了王立的名片，点点头："星艺确实不错。但你们有更长远的计划吗？继续街头表演？教学？参加林教授的乐团？"
周野和齐临对视一眼。这一周来，他们沉浸在 newfound 的恋情和自由中，确实没有认真讨论过未来。
"我想..."齐临慢慢地说，"继续创作。类似《边界》这样的作品，但更加成熟。"
周野点点头："我可以一边跟林教授学习，一边街头表演。理论实践两不误！"
"那么，"马克拿出平板电脑，"我有个提议。'城市之声'音乐季正在寻找开幕表演。如果你们能在一个月内创作一首新作品，我可以推荐你们。"
周野的眼睛亮了起来："真的？报酬呢？"
"足够你们租个比现在好点的公寓。"马克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们一眼，"我猜你们现在住的地方不会太宽敞。"
晚餐后，马克送他们到电梯口。周野去洗手间时，马克突然压低声音对齐临说："你知道，你父亲找过我。"
齐临的背脊瞬间绷直："什么时候？"
"昨天。"马克的表情变得严肃，"他想让我停止'鼓励你的错误决定'。说你会后悔的。"
齐临的手指无意识地握紧："你怎么回答的？"
马克笑了笑："我说，艺术没有对错，只有真实与否。顺便告诉他，你们的表演是今年音乐节最受好评的。"
电梯到了，周野蹦蹦跳跳地回来，搂住齐临的腰："走吧，钢琴王子！今晚我要听你弹琴直到睡着！"
回程的地铁上，周野滔滔不绝地讨论着新作品的构思，而齐临则想着父亲的话。即使已经公开决裂，父亲仍然试图通过行业人脉控制他的选择。这种认知既令人愤怒，又令人悲哀。
"嘿，"周野捏了捏他的手，"别让你老爸毁了我们的好心情。今天可是双喜临门！"
齐临转向他："双喜？"
"你找到工作，我得到乐团邀请！"周野的眼睛在车厢灯光下闪闪发亮，"我们应该庆祝！"
他们在最近的市场站下车，买了啤酒和烧烤，回到出租屋已经接近午夜。周野迫不及待地打开啤酒，两人挤在狭小的阳台上，望着城市的灯火。
"敬新生活。"周野举起酒瓶。
齐临与他碰杯："敬新生活。"
酒过三巡，周野的脸颊泛起红晕，说话也开始含糊："你知道吗...我第一次见到你时...觉得你像个机器人。那么完美，那么冰冷。"
齐临挑眉："而现在？"
"现在..."周野凑近，啤酒的气息拂过齐临的脸，"现在你是我见过最火热的人。"他的吻带着烧烤和啤酒的味道，热烈而直接。
当他们终于分开时，齐临的嘴唇微微发麻。周野的眼神变得异常认真："齐临，无论发生什么...我们会一直一起做音乐，对吧？"
这个问题比任何承诺都重要。齐临看着眼前这个阳光般明亮的年轻人——他的热情，他的才华，他给予的自由和爱——点了点头："一直。"
周野笑了，那笑容比城市的灯火还要明亮。他拉起齐临的手，走向角落里的乐器："来吧，趁我还清醒，给我弹首曲子。"
齐临坐到键盘前，手指轻轻落在琴键上。这一次，他没有弹任何经典曲目，也没有弹《边界》，而是一段全新的旋律——温柔而坚定，如同承诺本身。
周野抱着吉他坐在地板上，闭着眼睛聆听，然后自然而然地加入进来。他们的音乐像往常一样默契地交织在一起，创造出一种既熟悉又新鲜的和谐。
窗外，城市的灯光渐次熄灭，但他们的音乐继续着，像一条永不干涸的小溪，流向未知却充满希望的未来。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