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墨污卷·风骨染尘埃
段落一（起）
沈清歌翻过 沈府后墙时，东方已经泛起鱼肚白。她浑身湿透，裙角沾满泥浆，手中紧攥着陆明远给的荷包。荷包里除了路引和碎银，还有一张折叠的纸笺——上面详细画着汴河浮桥的接应路线。
"小姐！"芸儿一瘸一拐地从假山后闪出，脸色比纸还白，"蔡府的人来过了！他们发现您不在..."
沈清歌脚下一滑，差点跌进蔷薇丛。她这才注意到府中灯火通明，前院传来父亲暴怒的呵斥声。
"陆公子他..."
"被抓走了。"芸儿咬着嘴唇递来一块染血的布条，"阿吉拼死送来的。"
布条上是陆明远潦草的字迹："勿忧，三日后如约。"可那暗褐色的血迹让沈清歌胃部绞痛。她突然想起什么，摸向自己的袖袋——那支羊脂玉簪不见了！
"老爷命人搜了您的房间。"芸儿声音发抖，"那支簪...被蔡府的人拿走了。"
沈清歌双腿一软，扶住墙壁才没跌倒。玉簪落在蔡攸手里，等于坐实了她与陆明远的私情。她下意识摸向发间，却触到一支陌生的银簪——这是陆明远昨夜给她绾发时用的。
"小姐快回房。"芸儿急得直拽她袖子，"老爷说要请家法..."
沈清歌却站着不动。晨光中，她看见自己闺房的窗户大开着，几个婆子正在里面翻箱倒柜。她突然转身往后花园跑去。
"小姐？！"
"我不能回去。"沈清歌声音异常冷静，"父亲会把我直接交给蔡家。"
她在假山后的密洞里藏了半天。这是她小时候发现的秘密基地，连芸儿都不知道。洞壁上还刻着她十岁时写的歪歪扭扭的诗句："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正午时分，芸儿偷偷送来吃食和干净衣裳："老爷派人把汴京城都翻遍了，蔡府还悬赏一百两银子抓陆公子。"
沈清歌机械地咀嚼着冷馒头，喉咙干得发疼："阿吉有消息吗？"
芸儿摇头，突然压低声音："但奴婢打听到，明日蔡家要提前迎亲！说是...说是蔡五郎怕夜长梦多。"
沈清歌手中的馒头掉在地上。明日！比陆明远约定的时间早了两天！
"还有更糟的..."芸儿眼泪扑簌簌往下掉，"蔡家放出话来，要在婚礼上当众处死陆公子...以儆效尤。"
段落二（承）
暮色四合时，沈清歌换上芸儿偷来的小厮衣裳，将长发紧紧束起。她对着水潭照了照，活脱脱一个清秀少年。
"小姐真要这么做？"芸儿帮她系紧腰带，手指抖得厉害，"太危险了..."
沈清歌从密洞深处取出一个锦囊——这是祖母临终前给她的，里面装着三根绣花针和一卷诡异的红线。
"我若不去，明远必死无疑。"她将一根针别在衣领内侧，"你留在府里，明日一早去大相国寺上香，把这张字条交给住持。"
芸儿接过字条，上面画着奇怪的符号和一行小字："七星引路，魂归故里。"
"这是..."
"祖母教的保命符。"沈清歌系好包袱，"若我明日日落未归，你就跟着寺里的姑子出家，永远别回沈府。"
芸儿突然跪下抱住她的腿："小姐带我一起走吧！"
沈清歌抚摸着她枯黄的发丝："你得活着...替我看清明日的太阳。"
二更鼓响，沈清歌顺着狗洞爬出府墙。汴京的夜市还未散尽，酒肆茶楼亮着温暖的灯火。她压低斗笠，混在人群中向城西走去。
蔡府别院黑漆大门前站着四个带刀侍卫。沈清歌躲在对面巷口的阴影里，看着一队挑夫送酒进去——明日婚礼用的御酒。
她灵机一动，尾随最后一个挑夫拐到侧门。趁守卫检查酒坛时，她悄悄溜进院内。借着假山花木的掩护，她摸到了地牢入口。
"...骨头真硬，死活不招那丫头藏哪儿了。"一个狱卒提着灯笼走出来。
沈清歌屏住呼吸贴在墙后，等脚步声远去才闪身进入。潮湿的霉味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地牢深处传来铁链晃动的声响。
"明远？"她轻声呼唤。
最里间的牢房里，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影被铁链吊在墙上。沈清歌捂住嘴才没尖叫出声——那件靛青色长衫已经碎成布条，露出的皮肤上没有一块好肉。
"清...歌？"陆明远艰难地抬头，左眼肿得睁不开，"你怎么..."
沈清歌摸出锦囊里的绣花针，三两下撬开牢门锁。当她碰到陆明远手腕时，才发现他的指甲全被拔掉了。
"忍着点。"她咬开那卷红线，轻轻缠在他流血的手腕上。红线碰到伤口竟发出细微的滋滋声，像在灼烧。
陆明远闷哼一声："这是..."
"祖母的巫医之术。"沈清歌快速解开铁链，扶他靠墙坐下，"能暂时止血止痛。"
陆明远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明日蔡家设了埋伏...浮桥那边..."
"我知道。"沈清歌取出荷包里的路线图，"所以我们今晚就走。"
段落三（转）
子时三刻，两个"狱卒"架着个昏迷的犯人从地牢出来。守卫刚要阻拦，走在前面的瘦小狱卒就亮出蔡府令牌："五爷要连夜审问。"
他们顺利通过三道关卡，眼看就要到后门，突然听见身后一声厉喝："站住！"
沈清歌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她慢慢转身，看见一个留着山羊胡的管事提着灯笼走来："提人怎么没有刑房手令？"
"是五爷的口谕..."她故意哑着嗓子回答。
管事眯起眼睛，灯笼突然凑到陆明远脸前："这不是那个太学生吗？五爷明明说天亮才..."
电光火石间，陆明远突然暴起，一记手刀劈在管事颈侧。与此同时，沈清歌将最后一根绣花针射向不远处的守卫。
"跑！"陆明远拽起她就往后门冲。
身后响起杂乱的脚步声和呼喊声。他们跌跌撞撞穿过菜园，翻过矮墙，跳进一条臭水沟。沈清歌按照地图指引，带着陆明远钻进错综复杂的小巷。
"去...去哪儿？"陆明远喘得厉害，脚步越来越慢。
"码头。"沈清歌架着他往前走，"我雇了船，直下杭州。"
转过一个拐角，汴河突然出现在眼前。夜色中，十几艘货船静静停泊在岸边。沈清歌吹了声口哨，第三艘船上立刻亮起一盏绿灯。
"再坚持一下..."她感觉陆明远的重量越来越沉。
就在距离船只还有十几步时，陆明远突然栽倒在地。沈清歌跪下一看，他后背赫然插着半截箭矢！一定是翻墙时中的暗箭。
"明远！明远！"她拍打他的脸，却只得到一声微弱的呻吟。
身后火把的光越来越近。沈清歌咬牙拖起陆明远，一步一步向船只挪去。船头站着的黑衣人跳下来帮忙，两人合力将陆明远抬上甲板。
"开船！快开船！"黑衣人朝船夫喊道。
沈清歌瘫坐在舱内，这才发现帮忙的竟是阿吉！小书童满脸是血，左臂不自然地垂着："小姐...蔡府的人发现..."
话音未落，岸上突然传来一声暴喝："放箭！"
段落四（合）
箭雨破空而来。沈清歌扑在陆明远身上，听见箭矢钉入木板的闷响。船身猛地一晃，开始顺流而下。
"甩掉他们了！"船夫在船尾喊道。
沈清歌刚要松口气，却摸到陆明远身下一片湿热。借着昏暗的油灯，她看见那支箭矢已经整个没入他的后背，只余箭羽露在外面。
"需要立即拔箭。"阿吉翻出烧酒和布条，"小姐按住他。"
沈清歌将陆明远的头抱在怀里，感觉他滚烫的呼吸喷在自己颈间。当阿吉拔出箭矢时，陆明远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随即昏死过去。
"箭上有毒。"阿吉盯着发黑的伤口，脸色难看，"像是...牵机药。"
沈清歌眼前一黑。牵机药，皇室秘毒，无药可解。她突然想起祖母说过的话："七星引路，魂归故里..."
"还有办法。"她颤抖着取出锦囊里最后一根红线，缠在陆明远心口，"这是续命蛊，能拖七日。"
阿吉欲言又止，最终只是默默包扎伤口。沈清歌望向舱外，汴京的老巷渐渐消逝在夜色中。她轻轻哼起一首古老的歌谣，那是祖母教她的招魂曲。
黎明时分，陆明远短暂地清醒过来。他费力地抬起手，抚过沈清歌泪痕的脸颊："别哭...我们...逃出来了..."
"嗯，逃出来了。"沈清歌握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等你好了，我们去西湖看荷花。"
陆明远嘴角微微上扬："还记得...我们的诗吗？金明池水..."
"锁春寒。"沈清歌接道，泪水模糊了视线，"明远的危险还未解除。"
陆明远的手突然垂下，眼睛缓缓闭上。沈清歌惊恐地去探他的鼻息，感受到微弱的呼吸才稍安下心。
"小姐看！"阿吉突然指向岸边。
晨雾中，一座破败的祠堂立在河畔，门楣上刻着三个斑驳的大字："三生祠"。
沈清歌心头一震——这正是她梦中见过的建筑！更诡异的是，祠堂前的石凳上，坐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朝正朝船只招手。
"靠岸。"沈清歌突然说，"立刻靠岸。"
（第五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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