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骤然浓烈,像一记无形的耳光拍在鼻腔里。苏棠扶着输液架缓缓起身,却不小心碰翻了床头柜上的玻璃杯。水渍沿着床单迅速漫开,宛若一条褪色的银河,在米黄色的布料上无声流淌。她的目光落在自己缠着绷带的手腕上,血珠正从纱布的缝隙中慢慢渗出,在苍白的皮肤上绽开一朵暗红的花,触目惊心。“第几次了?”护士长叹了口气走进来,一边换床单一边低声责备,“抑郁症患者最忌讳独自去医院。”苏棠没有应答。她的视线掠过窗外那棵银杏树,金黄的叶子被风卷起,似无数停驻的蝴蝶翻飞旋转。三个月前的那个暴雨夜,她曾躺在这家医院的走廊里,看着同样的银杏叶在雨幕中飘零。手机屏幕亮了又暗,程述白的最后一条消息定格在两个字——“等我”。刺耳的急救车鸣笛声划破空气,像一把刀割裂了片刻的宁静。苏棠猛然翻身滚下病床,膝盖磕在地板上,痛感瞬间蔓延开来。她踉跄地扑向窗前,看见一辆黑色轿车撞断了银杏树。金黄的叶子如暴雨般倾泻而下,遮蔽了天空的一角。她的嘴唇颤动,声音却被急促的刹车声吞没。窗玻璃突然炸开蛛网般的裂痕,温热的液体溅上脸颊。她抬起手抹去,却发现那是混杂着雨水的银杏叶。然而,那股血腥气却愈发浓烈,挥之不去。再睁开眼时,她已然躺在病床上。阳光透过百叶窗投下细碎的光影,床头的电子钟显示上午九点十七分——正是她每天服用抗抑郁药的时间。“你终于醒了。”程述白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穿着一件浅灰色毛衣,手里捧着保温桶,发梢还挂着外面的雨滴。“喝了这碗小米粥,医生说你要多补气血。”苏棠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这一幕熟悉得令人心悸——三个月前的每个清晨,他都会带着保温桶出现在病房,语气和措辞分毫不差。她甚至能背出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今天降温,我给你带了新买的羊绒围巾。”然而这一次,她的目光落在程述白左手小指上那道新鲜的擦伤上,伤口边缘泛着不自然的红。记忆如裂开的一道缝隙,暴雨夜的山坡骤然浮现——那个男人用这根手指扣住她的手腕,血珠顺着他的指纹渗入她苍白的皮肤。“你受伤了?”她鬼使神差地问。程述白愣了一下,下意识将右手藏到身后:“刚才在楼梯间被野猫抓的。”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有些哑,“今天的药——”“放在床头柜吧。”苏棠打断了他,目光紧盯着他将白色药片倒进陶瓷杯的动作。温水注入时腾起淡淡的雾气,像一层模糊的屏障。三个月来,她每天都吞下这些药片,然后看着程述白坐在床边削苹果,果皮连成长长的螺旋坠落在地毯上。可此刻,她突然想起了那个暴雨夜的山坡。程述白的手掌按在她的后颈,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节。他的呼吸喷在耳畔的热度,与此刻保温桶里散发的小米香气竟重合得天衣无缝。有什么东西在记忆深处摇晃。“程述白。”她的声音微微颤抖,“那天晚上……”窗外传来树枝折断的脆响。银杏叶扑簌簌砸在窗台上,其中一片恰好落在程述白的后颈。苏棠伸手去够,指尖触及他毛衣下温暖的皮肤。他猛地回头,瞳孔里的自己映得分明,眼神像是被惊动的鹿。“你想起什么了?”他的声音沙哑得令人战栗。苏棠注视着他眼底的青黑和未消散的疲惫。过去三个月,他总是这般模样,但此刻的目光却格外炽烈,仿佛燃烧着某种隐秘的情绪。她终于明白了一件事——这不是第一次循环。从她吞下那瓶药片开始,时间便会回到三个月前。而程述白,他记得每一次轮回。窗外最后一片银杏叶飘落时,苏棠终于问出了那个问题:“去年银杏叶黄的时候,你对我做过什么?”